苏轼言: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如懿传》中,从乾隆到富察琅嬅,从富察琅嬅到乌拉那拉如懿,从乌拉那拉如懿到魏嬿婉,乃至于太后,哪一个不是身处高位的人?于万人之巅,俯瞰众生,纵然风光无限,却是高处不胜寒,各自品尝一份彻骨寒凉。锦衣翠裘,黄袍凤冠,宝印玉玺,何曾不是鸳鸯被冷锦衾寒?巍巍宫阙,殿宇无数,一砖一瓦用那些女子的伤心与失意砌起,那迂回于长街上的每一缕风都沉潜着谁的呜咽与叹息?
那专属于帝王家的明艳色泽刺痛了谁的双眼?那滔天权势里伏着的算计与猜疑碾碎了谁的痴心?看舒妃的那一把火,痴心焚为劫灰;看玫嫔的那一碗药,柔肠鸩断红颜殇。此生最是意难平,却错把真心都付了。琅嬅、晞月、意欢、海兰、蕊姬、婉茵、璎珞、嬿婉、如懿、香见······流水价的女子,一生最美的年华,都在那长街上迂回,谁理会她们各自心事凋零?帝王的宠爱,不过是后宫与前朝的权衡,又有几多真爱?对于意欢的宠,都是那一碗碗落胎药喂养出来的,高晞月的早逝里又藏着多少的丑陋与不堪?对于琅嬅的深情里又藏着多少残忍与决绝?
那一首首悼亡诗,又怎能将那些伤心与失意抹平?红颜枯骨,伊人已逝,假意转成为真心,绝情反成为痴情,不过是寒了人心。那些如花的女子,得到过帝王的宠爱,却不知帝王的真心为何物。正如如懿所说:皇帝至始至终爱的只有他自己。一个只爱自己的人,如何会去相信旁人的真心?如何会去真心爱一个人?对于琅嬅,他视她为福晋、皇后,却从不曾视她为妻子;对于如懿,曾经是与他同病相怜的女子,所以他怜惜,给予她无上殊荣。可当如懿成为那个与他并肩看风景的人,他的怜惜荡然无存,只剩了无尽的猜疑;对于嬿婉,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俯视这个卑贱的女子,给予她一切,看着她匍匐在自己脚下直至扭曲而死,多少宠爱与呵护都是虚情假意。孤家寡人,是他把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是帝王的权谋与凉薄葬送了昔日明媚的少年。
高处不胜寒,乾隆如是,琅嬅如是,如懿如是,嬿婉亦如是。那样的寒冷,或许是极北之地不化的深冰,或许是高山之巅永不消融的深雪,冷彻肌肤,冻入骨髓。于深深宫院里踽踽独行,阳光下的影子单薄而萧瑟,像是那一院西风,迂回在高墙内外,于每一个转角悲泣,却无人捡拾那颗颗清泪。
蜡炬已残泪难干,江山未老红颜旧。春花开谢,秋草枯荣,红颜纵使倾城终会老,如花美眷似水去。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那些倾城女子,带着她们各自的伤心与失意,相继凋落。谁会记得她们最初的样子?是那个她们托付终生的男子吗?他只是帝王,他给她们的不过是一个封号。名位权势转眼成空,荣华富贵反成云烟,凄凉此身不过是抔中一捧黄土!
所有的爱恨纠缠,所有的欢笑与泪水,所有的悲凉与遗憾,在那森森宫墙围起的四方天里,迂回辗转,黯淡了四季。岁岁年年,几多意难平,几多魂梦断,几多闲愁起。夫妻不像夫妻,母子不似母子,几多筹谋可保荣华长在?几多帷幄可固永世恩宠?繁华尚未落尽,此身已不复。
原来,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