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外滩走走,才能深刻体会上海十里洋场曾经的热闹与繁华。
最能诠释外滩鼎盛时期所有光芒和荣耀的,恰恰是一直被我腹诽的钢筋混凝土建筑。
它们让我见识了上海的高大上。
我原以为上海真正高大上的部分是它的弄堂文化。
小时候看过以解放前上海底层市民的生活为素材的老黑白电影《七十二家房客》,记得最有名的演员是沈殿霞,扮演一个做洗熨的上海婆,发动房客们跟风骚刁泼的包租婆八姑对着干 。是一部粤语的喜剧片,据说当时获1973年香港票房总冠軍。
七十年代的电影跟当时吃糠咽菜人们的苦日子一样,不是《地道战》《小兵张嘎》,就是《红色娘子军》《苦菜花》,少得可怜的几部电影处处透着一股子苦大仇深。只有这部诙谐有趣的《七十二家房客》,演活生生老百姓的生活,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其实我很想去武康路上巴金的“独立式花园洋房”看看,也很想去淮海路上的庆龄故居看看,或者去名气最响亮的田子坊走走。上海里弄是我心目中真正老上海的样子。但看里弄费时间,要有耐心,想到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姐妹,看不了这么重口味的里弄,就只好给下次赴沪留点念想了。
上海外滩的鳞鳞巨厦,跟我平常所见那种模样都差不多的城市高楼不同,也跟怎么节省成本怎么来光鲜一时就褪旧衰败的商业建筑完全不同。
在林立的高楼之间张望,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门牌“和平饭店”。最近有一部正在上映的电视剧叫《和平饭店》,就是以这个饭店为背景拍摄的故事。和平饭店除了名气响亮,其实外观不很引人注意。倒是跟它南面一街之隔的汇中饭店,文艺复兴建筑风格,很是引人注目,是上海最早建成的旅店之一。这幢建成于1908年的大楼,是当时上海滩最高、也是第一幢安装电梯的大楼。据说它现在被和平饭店兼并,成为和平饭店的南楼。
汇中饭店的北门往东几步路就是中山东一路。沿街南起延安东路,北至外白渡桥,在这段1.5公里长的外滩西侧,矗立着52幢风格迥异的古典复兴大楼,素有外滩万国建筑博览群之称,成为旧上海时期的金融中心、外贸机构的集中带,也是旧上海资本主义的写照,一直以来被视为上海的标志性建筑和城市历史的象征。
这些现在还被使用着的优秀历史建筑大多都是银行,也有上海外汇交易中心,上海总工会,上海海关,轮船招商总局,只有一家非常有名的奢侈品店:OMEGA表店。
店外,OMEGA门牌前面,一位美女穿着单薄时尚,摆出各种pose拍照。大概是某个网店品牌在拍商品宣传照。
旧上海滩给后人留下惊心动魄的故事,为后世的电影和文学创作提供了无尽的想象空间,大概总跟这条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俄租界,法租界,日寇,军阀,地痞流氓,市井无赖,文人,明星,商贾,兵夫,暴发户,落拓者,血肉模糊的战火,枪林弹雨的冲突,这乱纷纷的花花世界,“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清代孔尚任《桃花扇》),风起云涌如钱塘江大潮,高则高矣,猛则猛矣,却难抵有潮起必有潮落的律动。
风云变幻中,总有些东西,获得了神秘的元素,超越潮流,流行,趋势,时间和空间,自成结界,不可动摇。无论什么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对他久久注目,投以最热烈而真诚的仰慕,赋予长久而笃定的神往。
它们无一例外都是人类智慧的结晶,谁见了都要脱帽致敬,比如敦煌莫高窟,比如清明上河图,比如曹雪芹的《红楼梦》,比如紫禁城......
外滩鳞次栉比的殿堂屋宇,也达到了这种境界,具备了通往永恒之美的元素。
它们的样子各个不同,美得特别而恰如其分,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这种楼宇,与今天那些追求多快好省的现代建筑比起来,显得伟岸奢华。 跟普通老百姓倾家荡产买商品房却过不了十几年就颓败破旧裂纹漏雨比起来,尤其显出云壤之别。
时下有一句网络流行语,低调奢华有内涵,高端大气上档次。用来形容上海外滩再合适不过。
跟外滩相比,即墨是个道地的村姑,青岛充其量算是小家碧玉。我满嘴“城市都差不多的”的言论,被证明纯属井底之蛙的无稽之谈,典型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我们沿着中山东一路边看边走,仔细研究罗马式、哥特式、巴洛克式建筑的特点,用手触摸罗马式建筑立柱和多立克式立柱的不同。
正信银行是新古典主义风格,多立克式双柱柱廊,巴洛克式塔亭。我们走进高大而古典的穹门,带着好奇心去观看银行内部装饰。里面暗红木围墙,立式穹顶,古色古香,庄重谨严,工作人员各司其职。
我们好像穿越了,走进去的不是一个现代银行,而是进了旧外滩时期的银行,我们是来自上个世纪的异乡人。
这条路上不远就是上海交易所,我们正在游玩的这个下午正是证券交易的时间,陆续有穿着讲究的男男女女走进交易所。
站在黄浦江边遥看对岸东方之珠高高的尖塔,万千林立的现代建筑,历史的厚重与现代的气派水乳交融,令人萌生“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眷念。
它们以极其考究的样子矗立在黄埔江边。让每一道投注到它们身上的目光,都禁不住为之一振,久久瞩望,目幻神迷。
是的,它们被建成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不会被任何人忽视。它们典雅尊贵,举手投足自带光芒。犹如手握文明杖,头戴礼帽,穿着大氅的中世纪绅士,无论是在手机双肩包牛仔裤高筒靴流行的街头,还是在西装革履裙裾长拖的上流社会,都不会有违和感,都不会湮没其自身的光芒。
这种美成了极容易被识别出来的独特风格,这种风格无论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地方,人们都要无条件予以认可。
这风格被定格为经典。
从这个意义上说,房子,跟衣服,跟人,跟艺术作品,跟文学著作,有共通的东西。都能够拥有获得永恒的元素。这些元素不会随便被谁得到,需历经冰与火的反复锤炼,受得了凄风苦雨严寒酷暑的严刑拷打,耐得住灼热赤红的铁淬入冰水后百般的敲打。疼痛,变形,撕裂,最终才能迎来九死一生的蜕变。
世间流芳百世的珍宝,哪个不是在炼狱中获得永生!
我今天所看到的外滩是100年前的外滩,却又不是100年前的外滩!
当它们跟上海一起走过百年沧桑,历史赋予它们厚重感,也赋予它们无法取代的价值。
旧外滩,老上海,成为繁华与时尚的代名词,具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和特征。那个时代的帽子,衣服,皮鞋,怀表,发型,街道,店铺,舞厅,歌曲,电影,老式有轨电车,电话机,室内装潢,老百姓生活习性,统统烙上老上海的烙印,让所有稍微了解一点旧上海的人们一见到,就会想到:“这是上海外滩,是老上海!”
从上海归来,我冷不丁想起黄浦江,想起外滩,竟有孔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的怅念。
就是上海物价过于高昂,杏子大小的小笼包要五元钱一只,吃顿饭让人货真价实的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