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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沉沉的，正在飘着蒙蒙细雨。王燕燕坐在摩托车上，双手紧紧地抓着行李箱，任凭头发在风雨中凌乱。摩托车直行通过几个红绿灯，再拐过几个弯，便把她带到了九公馆。

九公馆大门紧闭，门前冷冷清清，只有一辆大巴停在它的旁边，司机指着大巴说，“那就是你要搭去广州的车。”

昨天，王燕燕和邻居小茹闲聊时，小茹说三八节汽车票搞特价，三十八块钱就能到广州。这时，房东刚好发来信息，问她几号过来。王燕燕便不再犹豫了，决定和小茹一起坐大巴去广州。

年前，朋友凌凌说不想再住在城中村了，找到了小区房，想要退租。王燕燕想在年后去广州找工作，想要租房。听说凌凌住的那里租金便宜，而且已住了五年。王燕燕心里想着，凌凌住过的房间肯定干净卫生。凌凌还说，这房东人很好。能遇到好房东不容易，而且不用花费时间再去找房子，王燕燕心动了，于是便决定续租凌凌住的那里。经过凌凌和房东商量，房东也同意将房子租给王燕燕，年后起租。

小茹走过来，接过王燕燕的行李箱，让服务员放在大巴车最下面的车厢里，随后就叫王燕燕一起上车。她们随意找了两个空位置坐下，小茹拿出两根玉米，把一根递给王燕燕，这是刚刚在楼下买的早餐。王燕燕接过玉米，便开始啃了起来。

上车的人越来越多，不一会儿，便满座了。八点半左右，大巴开始启动，向广州方向出发。

王燕燕给房东发了信息，说她下午四点半左右到达。她坐在那里，一边啃着玉米，一边反复观看凌凌之前发来的照片和视频，开始构思接下来该如何布置她的出租屋。

出租屋是一房一厅，房间和厅都非常小。房间里有一张1.5米的床，那张床现在是横着摆放的，她到时想要竖着放，让床尾对着门……光是这样想着，她就变得很兴奋了，嘴里的玉米越嚼越甜。

大巴经过几个服务区，历经七个多小时，终于到站了。王燕燕和小茹道别后，便搭上地铁，奔向出租屋。

出了地铁站，王燕燕又搭上开往城中村的便民车。当便民车在精品超市旁边停靠时，王燕燕就下车了。

这里的天气比家乡好一点，至少不是阴雨天，还能看到一点阳光。王燕燕站在一颗大树下，迷茫地望着周围陌生的一切。

不一会儿，一位个子不高，瘦瘦的中年妇女来到她的身旁，她拿着手机给王燕燕看了一下信息。

“房东好！”王燕燕笑着跟她打了一声招呼。

房东没搭话，便开始往前走，王燕燕赶紧拎起行李箱跟着她。

她们穿过祠堂，走上斜坡，再穿过几条巷子，来到出租屋所在的楼房下面。刚刚明明还是白天，可走到这儿已没有任何光亮了，似乎黑夜已来临。

房东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大门，楼梯间的电灯突然亮起，灯光昏黄暗淡。

房东走上楼梯，王燕燕叹了一口气，又拎起行李箱，跟着房东爬上楼梯。每走完一层楼梯，她都要歇息一下，才能继续往上走。

每当她放下行李箱，站在那里不停地喘气时，房东总是拉拢着脸，不耐烦地往下看着她，似乎在鄙视地说，“这都能把你累成这样……”

终于，她们到达6楼，王燕燕已累得气喘吁吁。她背靠墙壁，不停地喘着粗气。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她用手轻轻地擦掉，再去捋一捋她那凌乱的头发。

房东打开房门，开了灯。一走进去便是小小的客厅，旁边是一对鞋架，对面放着一张桌子和凳子，桌子旁的角落里还有一堆杂物。在房间与客厅之间有一个布衣架，歪歪斜斜的，感觉一碰它就倒了。房间里有一张没有床垫的木板床和老旧的木衣柜，还有一张一挪就会破碎的茶几。

“怎么还有这么多东西在这里。”房东终于开口说话了。

王燕燕站在那里，一边踹着粗气，一边环视着四周。她还没缓过气，来不及回应房东的话。

凌凌说，这房子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其他东西都是后来添加的。搬家时，凌凌说，桌子凳子那些就留着给她用了。

房东打开布衣柜，突然惊吓了一下，“哎呀，怎么还有这么多衣服在里面。”

王燕燕赶紧去看看，也被惊呆了：布衣柜里全都是衣服，这看着都不太像已经搬走的样子。

房东拎起一件衣服，想要擦掉衣柜旁边的蜘蛛网。王燕燕赶紧阻止了她，“别拿她的衣服，她可能还要呢。”

房东一脸疑惑，“她还要？”

“对啊，等她来了，再说吧。”

房东一脸无奈，一边吐槽凌凌还有很多东西没搬走，一边拿着扫把递给王燕燕，“赶紧扫一扫啊。”

王燕燕接过扫把，开始漫无目的地扫起来。房东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查看一番后，便离开了。

王燕燕把地板扫了一遍，床板擦了一遍，桌子和凳子也擦了一遍。感觉都擦了，又感觉没擦一样。

那天，凌凌还说，搬家后她会找时间回来把这里打扫干净。王燕燕那时还在想着，到时自己就可以拎包入住了，心里还美滋滋的。

王燕燕叹了一口气，停了下来，累到一屁股坐在刚擦完但还没晾干的凳子上。

凌凌说今晚会过来，也不知她何时才到，王燕燕只好继续收拾着。

打开鞋柜一看，不同的间隔还装着不一样的东西。有一层堆满了鞋子和鞋盒，有一层放着坏了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盒子收据等等。翻看了一下，里面还有一堆蟑螂屎。

她真的搬走了吗？王燕燕在心里又想了一遍。她应该搬走了，那天她还说是叫货拉拉来搬家的。可为什么还留着这么多东西呢？

王燕燕又叹了一口气，关上鞋柜。

她走进房间，打开木衣柜，一股霉味从里面涌出来，直接涌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她迅速地把它关上，走出房间。

站在客厅的窗边，视线只可到达旁边的楼房墙面，伸手可及的距离。可这里却是唯一可以看到外面一点光的地方。不一会儿，最后的一点光也消失了。

天黑了，凌凌到了。她穿着一条粉红色连衣裙，化着精致的妆容，打扮得光鲜亮丽。王燕燕看着她，就像男人看到美人那样，两眼放光。许久不见，她还是那么漂亮。

“这里怎么还有那么多衣服啊？”王燕燕忍不住发问。

“这些衣服是小时的，不是我的，以前我俩一起住。”凌凌说道，“后来，她回老家了，衣服就一直放在这里了。”

“那还要吗？”

“应该不要了吧，都放着好几年了，拿去丢了吧。”凌凌说着，便从布衣柜里找出一个大袋子，王燕燕也去帮忙把衣服全部都丢进大袋子里。

不一会儿，她们便扛着装满衣服的大袋子，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来到楼下，走过巷子，穿过祠堂，来到垃圾堆，丢掉大袋子，接着原路返回6楼的出租屋。

“哎呀，真是累死了。”凌凌一边抖着手一边说道。她伸出双手，瞧一瞧那双玫红色的指甲，确认美甲没有被弄坏，放心地呼出了一口气，接着用手去捋一下她那头亚麻色的卷发，再从包包里掏出一支口红，对着放在客厅里的全身镜涂了起来。

这时，房东又过来了。

“哎呦，房东啊，一个月不见，你又变漂亮咯，越来越年轻啦。”凌凌笑盈盈地对房东说道。

“哎呀，你来了啊。”房东顿时笑容满面。

凌凌从她包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王燕燕，“房东，我把钥匙给她啦。”

“行，行。”房东一边回答，一边上楼去了。

“对了，房东还没和我签合同。”王燕燕对凌凌说道。

“你要签合同吗？我之前也没签呢。”

“哦？那我不签了吧。”

“看你咯，想签就签。她每次给我收据时，我就微信转账给她。”

“对了，鞋柜这里有一盒子收据，还要吗？”王燕燕又打开了鞋柜。

“不要了。”

“这里的鞋呢？还有电脑那些呢？”

“鞋是我买的，一次也没穿过。丢掉吧感觉太可惜了，但我也不会穿了。那部电脑，我还要，到时找个时间拿它去卖了，其他东西都不要了。还有角落里的那堆东西，我再找时间过来拿。”

“你若是不要的，我就把它们丢了。你要的，我就留着。”

凌凌犹豫了一下回答，“好吧。”

“房东说，洗衣机的水管烂了，要我去买一条管回来接上。”

“她前两年就跟我说了，我没理她。”

“可这条管真的烂了呢。”

“她是怕漏水把她的房子浸了，反正这样也能用，就别买了。如果可以，你让房东换一张新床吧，这床都已经坏了。”

“房东会愿意换吗？”

“你也算是新住进来的，有什么需要更换的，趁还没交房租前，赶紧跟她说。”

王燕燕这才恍然大悟，她已然忘了自己是新租客了。

凌凌走后，小茹发来信息，问她收拾好了没？王燕燕说房子太脏了，没法住人。小茹让王燕燕先过去和她住几天。

那天晚上，王燕燕跟房东说，“房东啊，这床坐在上面都咯吱咯吱作响了，该换张新床了。”

房东回答，“没有1.5米的新床，换一张1.2米的给你。”

“1.2米的太小啦，翻身会掉下去的。”

“1.5米的床没有床垫。”房东说。

王燕燕还是坚持要换1.5米的床，即使没有床垫，房东最终也答应了她。

第二天早上，王燕燕来到出租屋，发现床已经换好了。不过床不是全新的，也是旧的，但比之前那张好多了。虽然不满意，但她也勉强接受了。

正当她准备开始收拾时，房东来了。

“房东啊，这床都不是新的。”王燕燕说。

“这床已经很不错啦。”房东笑道。

“这个木柜，能不能把它搬走啊，都发霉了。”

“可以。”

不一会儿，房东便叫来了她的儿子，和她一起把木柜搬出去了。可那里的墙壁黑一块灰一块的，看着心里堵得发慌。

“房东啊，这墙壁实在太脏了。”王燕燕忍不住吐槽道。

“都是你朋友弄脏的咯。”

“看你这话说的，如果不是租给我，她退租后，你是不是也得把墙壁再刷干净，才能租出去？不然谁会租这么脏的房子呢。”

“翻新可以啊，房租涨50元。”

“你都已经涨租50元了，还要涨啊？我也不是要全部翻新，我是说这块墙壁这么脏，至少这里可以刷新一下吧？”

房东没搭话，嘴里一直叨叨着，“这是你朋友弄脏的。”走到门口，便离开了，任凭王燕燕在后面跟着她不停地呼喊。

白天，王燕燕在出租屋打扫卫生。晚上，她就去小茹家借宿。这几天，她就在出租屋和小茹家来回奔走。跑累了，她就干脆在小茹家休息了两天。

两天后，当她再回到出租屋时，脏污的那块墙壁刷新了，屋子看起来干净明亮了许多，只是油漆的味道有点刺鼻。房东的梯子和油漆桶都还留在屋里，还把她的热水壶弄得脏兮兮的。

她去超市买来了厕所刷和洁厕剂，决定把厕所刷洗干净。那天，房东看了一眼厕所，摇头感慨道，“厕所好像从没打扫过哩，你要拿刷子刷洗一遍啦。”王燕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想，如果直接租其他地方，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唉，有点后悔在心头。

洗漱台那里的水管一直在滴水，黑乎乎的，都老化了。白色的塑料水龙头，还有点儿发黑。厕所的灯坏了，开关盒盖也快掉下来了。她一一指出这些问题，房东看了一眼，“哦”的一声，然后说，“水管你要去买新的，我来给你换，还有洗衣机那里的。”

那天，她还是拗不过房东的说辞，跟着房东去小铺子买了一条4米长的水管，。付款时，她对着小铺子老板娘说，“水管坏了，房东还要我出钱买。”老板娘笑着回答，“她就是这样的。”

王燕燕也笑了。听传闻说，房东都是抠门的，看来一点儿也不假。不过，在她来之前，她还是期待着会遇到一个例外。

第二天早上，房东又过来了。这次带来了两个不太新的水龙头和开关盖子。安装完毕后，房东还顺道夸了一句，“厕所刷得真干净。”

王燕燕说，“累死人了，当了一个星期的清洁工。”

房东临走时，笑着对王燕燕说，“靓女，房租该交了。”

“那你先给我收据。”王燕燕说。

房东听完，快速下楼，不一会儿便拿来了一张收据，迫不及待地说，“你微信转账给我就行。”

王燕燕转账后，房东点了收款，这才放心地走了。

那天晚上，王燕燕告诉小茹，不回去了，她要开始入住出租屋了。

晚上，她用小茹送给她的电煮锅，煮了一锅面。屋顶时不时会传来飞机经过的轰鸣声。随着深夜来临，一股烧烤味也越来越浓。

临睡前，她把要买的生活用品都加入购物车，想着拆开快递装饰屋子后的模样，她在梦里笑了。

半夜里，偶有几只蚊子，在头顶飞来飞去，嗡嗡作响，扰乱了她的梦。就这样，她在半睡半醒中，在出租屋里度过了第一个晚上。

天还没亮，她就醒了。打开手机一看，吓了一跳，都十点半了。她忘了这里没有光，白天黑夜都一样。

“听说你来广州了，找到工作了没啊？”叔叔打来电话。

“还没呢。”

“唉……”叔叔长叹了一声，“还没找到工作，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要来呢？这不是相当于换个地方吃和住而已吗？”

“之前是想先来这里，有面试的话就方便，没想到这么久也没有……”王燕燕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下去。她只能听着叔叔在电话那头不停地唉声叹气。

由于家电不全，王燕燕除了早餐煮面，午饭晚饭就要在外面吃快餐了。可一想到工作没着落，快餐都吃不下去了。网上投的简历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她每天都在期待着，也在迷茫着。

不久后，王燕燕生病了。爸妈担心地说，回来吧。她听后，突然也想家了。她看了一下大巴票，六十八元，还好不贵，那就回家吧。

回家后，病情越发严重，她不得不去住院。出院后，又不得不在家休养。妈妈说，别再折腾了，还是留在家发展吧。让梦婆算过了，那间屋子不适合她居住。

房东又来催交房租了。王燕燕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退房。可房东说过，房子至少要租半年，不然不退押金。

凌凌说，一定要拿回押金，押金可是她一个月的伙食费。押金是凌凌的，就算她不说，王燕燕也必须要拿回来。如果拿不回来，她也会把押金还给凌凌的。

王燕燕跟房东商量，若是房子能租出去，押金就退回。房东说房子很难租出去的，便不再理她了。

凌凌还有很多东西留在那里，王燕燕只好让她有时间就过去搬走。两天后，凌凌跟王燕燕说，她的东西都搬走了，洗衣机、空调那些也转手卖掉了。

王燕燕对凌凌说抱歉，白白浪费了留下来的桌子凳子那些东西。凌凌说浪费确实是浪费了，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告诉凌凌，“其实在家发展也挺好的，我现在时常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的，但又不得不面对。”

“当初你从家里辞职，那么坚定，现在后悔吗？”

“不后悔，当时每天都素面朝天，想到不久后可能就会变成黄脸婆，我就觉得可怕……”

一个星期后，王燕燕再次询问房东是否可以帮忙把房子租出去。房东回复她，有人来看房，刚好想住6楼。她看到信息后很开心，房子可以租出去了。

按照租期算，她的房租应该在4月底到期，租客五月开始起租。租客说想提前搬东西进来，王燕燕同意了。

虽然离月底还有两个星期，但房东每天都在催她赶紧搬出去。房东说，帮她把行李先放到4楼，王燕燕听后还特别感激她。然而，第二天房东又跟她说，4楼要租出去了，让她两天内过来把行李搬走。

另一个朋友珠珠得知王燕燕的事情后，二话不说，就带着她的老公，去到出租屋，帮她收拾行李。

王燕燕告诉珠珠，她的行李在4楼，可房东却把他们带到了6楼。她这才知道原来房东骗了她，行李并没有被搬到4楼。

由于新租客也搬了一些东西进来，王燕燕跟珠珠开着视频，看着他们收拾。可他们收拾不到十分钟，房东就催着赶人了。

珠珠生气地说，“这个地方又热又暗，也不给开灯，我们也想快点收拾完就离开，一刻也不想多呆。”可房东还是不依不饶地在那里催促着，他们也只好草草收拾了事。

珠珠一边走一边骂王燕燕，“当初肯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租这样的房子。”王燕燕对此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房东要求王燕燕把钥匙寄回去，她照做了。可快递被签收后，房东又以各种理由来扣押金，比如钥匙不是原装的，原来的钥匙搞不见了等等。

王燕燕向凌凌抱怨说，“房东真是不可理喻。”可凌凌却说，“这房东已经算好的了，你还没遇到更差的。”

王燕燕不理解，这都还不算差的？

“你是幸运的，因为你之前遇到的都是好人。”凌凌补充道。

后来，经过凌凌和房东沟通，房东也退回了押金，王燕燕终于退房成功了。

几天后，被打包的行李寄回来了。望着无比熟悉的行李箱，王燕燕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回来了，仿佛做了一场梦。如果梦里，自己没有生病，那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