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之间的生活态度

【梦境的串连】

单从字面来看司药的小说《一夜无眠》,从头至尾写的是一场活色生香(生活的色,生活的香)的梦境。“梦”在小说中地应用并不少见,从《牡丹亭》的梦里情缘,到《红楼梦》的繁梦难醒。梦境地运用无一例外地给文学作品增添了几许绮丽之色。

《一夜无眠》的梦境,相较其他以梦为媒的作品,自然是少了些梦的绮靡。梦在小说里串连起主人公玉妮的现实生活与她渴望的理想生活状态,梦还打通玉妮的表像自我与深度自我之间的间隔。《一夜无眠》虽然也有虚幻甚至荒诞的描述(见小说中开篇第一段落,作者对夕阳意象化的描写,以及文中多处出现“我”对于季临海情态的超空间表述),但作者的主旨却绝计不是以此为念。对梦境虚幻之笔地描画,更多是为了过渡到对现实生活部分地书写与探讨。

紧凑的故事情节做为小说的一个要素,也做为作者一贯行文的特征,很好地支撑起《一夜无眠》的小说骨架。开篇伊始,作者就设置了一个大悬念“玉妮被反贪局带走接受调查”,她做了什么事?会被怎么对待?这样的开篇,很容易勾起读者探索的欲望,恨不能一窥究竟。然而,作者抛出一个悬念后,却并不继续承接这个线头行文,而是转笔在情节上旁逸斜出(当然并非真的旁逸,看似斜出的其实正是作者要表达的主题所在),转而把情节引向另一条线索——季临海(后面关于了无尘的部分,是对这条线索的续接)。

一开始小说着力在二条线索上行进,时而并行、时而交织:玉妮与季临海的矛盾、冲突、情感、甚至种种生活的琐碎是一条线索;玉妮被反贪局带走调查是另一条线索。在情节的不断发展中,玉妮的生活因网络而硝烟四起,因儿子考研而纷纷扰扰,因牵涉到贪腐生活又被强制变轨,甚至还因此牵累到钟爱的儿子……在这些叠加的网状混乱的互相作用下,二条线索时分时合最终融为一体,梦境方醒的结尾又成功将主题由琐碎的矛盾,成功升华成生活的温情。  

【生活化的质朴】

作者技巧性地将《一夜无眠》里一个关于生活的主题,散化成不同的线索,融入传神生动地细节描述,使得小说的节奏被掌控得快慢有度。读来抓人而不迫人。然而,不管行文的表述过程中,有多少缤纷绮丽的风景,有多少纷繁无章的线索,作者始终紧扣住一点:生活!与季临海的摩擦是生活,与“网”的邂逅是生活,与了无尘的倾心也是玉妮渴望而未曾获得的生活,甚至儿子的考研,儿子可能因为母亲而受到的影响……无不一具备生活的绵密质地。

小说里,充溢着生活化的质朴,传神的对白与细节,描摹出的是生活态的逼真与切近。不论是季临海的“一秒启动,三秒暴发”,还是夫妻两个为上网而展开的持久战,亦或夫妻间为了手机没电、为了儿子考研,为了任何一件琐事,而生发的每一次对话与争执,甚至翻转的电视节目里总理与毒馒头……无一不透露出生活化的丰盈。作者把她熟知的生活剖面展示给读者看,让读者看到生活里那些琐碎与不完满,也让读者看到那些深嵌于生活里的温情与暖。看到主人公对待生活,既现实又不乏幽默与情趣的生活观,看到作者寄予人物的对理想生活的追求,以及对现实生活的珍视。

【亦真亦幻的网】

“网”做为小说中一个重要的道具出现,时而是天涯比邻的工具,时而是贯穿始终,可随意隐喻更多更深层次意涵的意象。玉妮与季临海之间的冲突和矛盾,除了生活的琐碎繁乱,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玉妮对网络的不舍,季临海对玉妮上网又总是惶惶不安,而玉妮偏偏又“说起网就犯倔”。玉妮的这种“倔”是出于对现实生活的不满,这种不满并不是具体到某种现实欲求,而是她心里始终保有不停歇地追求理想生活的状态和激情。

网络实际上是玉妮追寻精神港湾的途径,却被丈夫过度地敏感成可能的情感出轨,这便是玉妮的精神世界不能得到她渴望的舒展态的原因。正因为玉妮保有对生活那份如初的热情,她才会在上网的事情上与丈夫针锋相对。唯因丈夫有所误解,她才要不让步地坚持,她并非不能感知丈夫对她的深情厚意,并非不珍惜丈夫对她的疼爱。而是,她更希望丈夫懂得,她要追寻的不是网络本身,而是网络这条途径带给她的精神上的弥补和满足。

了无尘的存在,既是网络的虚拟,也一度牵引了玉妮的心神,让玉妮陷入迷惘,玉妮不同于季临海列举的那些“呆头傻脑的老娘们”,她在“反贪局”的男男女女(梦境中的这群人,以逼人之势出现在玉妮的梦里,实则是意象化的现实,以梦境折射的方式迫得玉妮不得不去面对自己的生活与内心)咄咄逼人的追问下,无比清晰的看到自己于了无尘的需要,止步于“文字中的朋友”。在那个“反贪局”意象地逼视下,玉妮的梦境早就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她无比清晰,或者说在梦境里以比现实更清晰的心境,看清生活的本真面目:好的、不好的,美的、不美的,一样样清晰无比。

玉妮看清让她一度迷惘的网络,带来的了无尘与她的关系,了无尘于她只是弥补了她与季临海的现实琐碎的爱情与生活里,那部分未能尽善的文字之美。玉妮更看清在与季临海的半世摩擦中,彼此的深情与契合。最后,玉妮的梦境在虑及到会因为自身影响到儿子的未来与生活时慌乱地苏醒。这样的慌乱点醒的是玉妮为人母的母性,更是将之前的缤纷线索合而为一,这些人性温情的慌乱也提炼出小说中关于生活的主题,圆融了主人公玉妮追求理想化的生活,却也不失对现实生活的体味与珍视的那份理智。

【细节里的隐喻】

除却贯穿始终的生活态思考,小说中看似随意取材的细节,亦对小说氛围的营造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细致灵动地隐喻出主题。儿子在小说中出现在文首和文尾,在夫妻看似琐碎无意义的对话里,儿子一首一尾两相呼应的出现,其内容关乎儿子的前途和爱情,牵连起的却是生活的全部:爱情、前途、生活、孩子。这既是作者要借助小说讨探的主题,又何尝不是我们每个人生活的全部。

儿子考研前夫妻俩要做的准备工作,玉妮与同事之间的办公室政治,玉妮一边接电话时与人谈论模具验收,一边倾心在她编辑中的文字里……这些小细节,无一不是营造出追求纯粹的玉妮,在琐碎生活里的那些无奈。反贪局换来换去的男男女女,无一例外的咄咄逼人,阴气森森,看似只是一个梦境里无意义的部分。实则,是现实社会和生活冷森森地在玉妮心上折射出的倒影。是生活的压抑与现实的隐喻。这样的细节,营造出亦真亦幻的小说氛围,在增加小说的可读性与美感的同时,隐喻着更为深刻的主题,并为着最后揭示那个现实,却又不乏温情的主题做了自然铺垫。

小说始终在虚拟与写实之间游走,过渡自然、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在一场看似虚拟的梦境里,渗透了作者对生活的冀望与深度思索,这或者就是作者明明写了一番梦境,却取题“无眠”的因由所在。梦与现实的游走,想像与思考的过渡,在那无比清醒又虚枉的梦里完美契合。作者真正要与读者交换的是真实生活里,那些温情的苦恼。哪怕是与最亲近的人,彼此之间也总是免不了会有差异与冲突。然而我们也正是在这些不断的摩擦中,寻找到新的契合点。换个角度讲,季临海与了无尘,现实与网络,所代表的正是玉妮期待一个理想伴侣的不同秉性,一种理想生活态的不同侧面。

小说以小见大,以一个家庭的故事做为支点,提炼属于社会的共性:现实的生活就是在差异里寻找契合跟默契。本篇的立意旨在“现实与网络是生活的不同侧面,而不是对立面。”与其说这样的主旨,是在切网络的题,不如说是在切生活的题。在一段生活态的梦境里,我们跟随作者的笔触,领悟现实生活与美好追求共存的可能。虽然小说中很多的细节表现是二者之间的冲突,但我们仍不难窥见,作者始终致力寻找的仍然是在生活里共融理想的可能。

用一支现实的笔,真假参半地写着生活本身,作者描画给我们一些生活的真相,也给我们一些让生活继续的动力。对待生活始终乐观且客观着,现实也许不如我们想像的美好,但也绝计不如我们以为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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