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金是我初二时候的历史老师,但我初一时就对他有点印象。
那时候他的办公室就在教学楼第一层楼梯口,我们每次上楼免不了往里面瞅两眼。冬天的时候,早晨到学校天还没亮,总能看见那个办公室亮着灯,门敞开着,家金背对着门坐在桌前,经常有一名女学生在旁边毕恭毕敬地站着。
那个时候就有风言风语说,初三的一位班主任,每天不回家睡在办公室,还喜欢找女同学谈话。
我立刻就将这个人对应到了家金身上,我生平最恨这种“色胚”,因此每次见到也不打招呼,想着反正也互相不认识。却没想到初二他竟成为了我们的历史老师。
第一次上课时我算是第一次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他一下。他的体型硕大,腮帮子极宽,上面还有根根分明的胡渣。两眼极大,却没有神。穿着一身灰不灰黑不黑地衣服,皮肤黝黑,看起来非常邋遢。一走近就能闻到他身上浓浓的烟味,估计是个老烟枪。
他一开口倒是和体型不匹配,声音很小,后排人都听不到。问了个什么问题,只有我同桌问答出来了,于是他就“光荣”地成了历史课代表。
随后的几节课,他只和他的课代表互动,好像丝毫不在意其他学生会有什么意见。他上课不按课本的顺序来,也没有ppt,只是死扣那几张他做的学案。几个星期下来,我们的书上空空如也,考试根本不知道重点,脑子倒是被学案上的框架图搞得一团浆糊。没有一个人不盼望着换老师。
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抱怨太多了,有一天,他因为一件事情发起火来,声音瞬间拔高几十倍,说了几句非常呛人的话后,丢给我们一句“停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本来嘛停课也不是个事,不用看人脸色了大家心里还舒坦,况且自学也一样的。不过没想到这人在老师们当中居然是个德高望重的,所有任课老师包括年级主任都来给我们班做工作,让我们请他回来。
将近两个星期过去了,耐不住这些老师的劝说,我们班委只好一个个地去找他。我这个人挺不太会说话的,说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老师你别生气”,眼睛还没看着他,那个“色胚”的印象还在我脑子里呢。估计是看出了我的别扭,他也突然放下了架子,跟我随便聊了几句。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这群人的劝说起了作用,第三个星期的历史课,他终于出现了。他又恢复了那个超低音量,其他什么也没提,上来就直接叫我们拿出学案,继续他的常规操作。
一个月后,又出了点变故。我的同桌,也就是家金的历史课代表连续两次考得比较差,被家金撤了职。我同桌个性大大咧咧也不在乎什么脸面,只是这一撤,课代表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但谁也不愿意主动去承担这个职位,大概觉得“伴家金如伴虎”。
就在那天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上,突然有人叫我去家金办公室,我稍微意识到了点什么,用最慢的速度走着却也没撑到放学。
颤颤巍巍地推开门,还是熟悉的烟味,我喊了句“老师”。他从他办公桌上的一堆书中抬起头来,看向我,说了句:“丫头,过来。”
这下我看到了他桌子上的两个亮黄色的橘子,心想,这还不是上市的时候吧。正想着,他就把拿起那两个橘子,塞到了我手上。我顿时就想到了鲁迅《阿长与山海经》里面的冰冰凉凉的福橘,和《背影》里面父亲买的橘子。
塞给我之后,他拿出旁边一摞书上面的一本,翻开其中的一页,像是楚辞体的文章。
有两句话下面是用圆珠笔画的线。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