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楚图南自朴东青现出本来面目,一直死死盯住她,胸中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悲。
哪知变故陡生,又冒出一个鬼魂般的东西。这声音虽飘渺,但他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般。他眼光不敢离朴东青半刻,心思又被这声音牵住了。
朴东青一根骨筷指住大皇子咽喉,也没想到园中又有变故,一时也愣在那儿。
园中大乱,军卒侍卫纷纷向那白影扑上去。白影一晃,便有一人倒下,众人一时都近不得他身。
只见他一蹦一蹦,向龙案方向跳来,一边跳着一边不清不楚地哼着“高中台惨――陆元冲冤――”
众侍卫中倒有不少被这个半人半鬼的怪物吓愣了,另一些人听得他喊出高中台与陆元冲二案,便知道这是人非鬼,心中有些同情,动作上也迟缓了。
在这纷乱当中,那白影身形一转,直向护天侯秦云瀚扑去。秦云瀚见白影来势甚速,怒喝一声“装神弄鬼!”
他一拳向那白影打去,两个影子登时搅在一起。
白影哈哈尖笑着,“秦云瀚,你矫诏肆行,敢在天下人面前承认么?”
秦云瀚不答,手上一招紧似一招。随着二人缠斗,园中一盏盏灯烛又亮了起来。
楚图南听了那人的话,脑中如霹雳闪电般闪过无数念头。他说秦云瀚矫诏,难道说的是那日冯炼几个人到陆元冲府上一事么?此人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突然间,他想起来了。那日他初回东平王府上,正听到东平王在房中与一人对话。这正是那个人的声音!那日自己还奇怪这人怎么走向东平王内府,不料今日却在此地现身。
他越想越惊,此人难道与东平王有什么关联?
只听那人大喝一声,“为高兄弟与陆老将军报仇!”
断喝声若雷鸣虎吼,震得众人耳中嗡嗡直响。大喝声中,他双掌交错攻出,将秦云瀚罩在漫天掌影中。
他一句“为高兄弟与陆老将军报仇”出口,楚图南心中赫然一亮。此人正是西山鬼将李心策!怪道声音如此熟悉。
那日他自陆元冲府上不知去向,今日却在这里现身。秦云瀚的侍卫亲兵本已围上来,但被此人一声大喝之威,竟一齐愣了一愣。
秦云瀚堪堪抵敌不住,闪躲不及,已摔倒在地。那人拳腿齐施,眼看要将他毙于当场。一个身影猛然窜出,着地一滚,携着秦云瀚滚开,接着跳将起来,与李心策对了一掌。
此人一出手,一直镇定自若的朴东青失声道,“海三波!”
楚图南也看得清楚,此人正是归降了七皇子的海三波。海三波听到声音,向这边看来,见到朴东青时,脸上不由诡异一笑,满是讥刺之意。
缓得一缓,秦云瀚的侍卫们团团而上,将李心策围在当中。
楚图南见李心策身周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情知他孤身一人,万万脱不得身,心下虽叹惜,但索性将精力都放在朴东青与大皇子身上。
朴东青一根骨筷指着大皇子咽喉,微微颤抖。她此来费尽心思,劫了胡小姐又假扮作她,本想借机行刺皇上,一报官军剿杀横海帮之仇。此时劫了大皇子在手,本想一筷子扎下去,但被李心策现身一冲,更见楚图南在侧,不知怎地,心中乱如一团麻,这一下便扎不下去了。
自她发难,李心策现身,彼时不过一瞬。在场众人都经过大场面,片刻间已知李心策翻不起大浪,眼光也都集中到大皇子与朴东青身上。
大皇子身周不远处是千百羽林卫,但投鼠忌器,无人敢上前。朴东青见众人眼光都投向这里,身子不由抖了起来。她虽曾是横海帮之主,但为人并非明快决断,否则也不会为海三波所乘,夺了帮中大权。如今一股报仇的心虽在,但就是下不去手。
楚图南看出她犹豫不决,但碍于大庭广众之下,自己与朴东青的关系不便让人知道,方才脱口低声叫了一声“东青”已大为不妥。
他定一定神,踏上一步,“你这大胆女子,还不放了大皇子,当真要犯下无可赦之罪么?”
朴东青见他出面,眼神一阵迷离,不由展颜露出一丝苦笑,“无可赦之罪?我现下的罪便可赦了么?”
楚图南又急又忧,急道,“你当真...”
他话才出口,听那厢一声怒吼。众人眼光不由一转。李心策被众侍卫围攻,武功再高也抵敌不住,况且他今晚本也抱着飞蛾扑火之心,一意在天下人面前揭露秦云瀚矫诏之事。
目的既已达到,他心头平静,不愿再打下去,突地怒吼一声住了手。便在一瞬,十余把利刃同时刺透他身体。
李心策突地仰天大笑,笑一声,喷一口血出来,周围侍卫听他笑得骇人,都向后退去。李心策笑到后来,忽地戛然而止,似是已将一腔血喷尽了,再也不动。
他现身到身死时间不长,但已令在场众人极为震憾。众人皆是气息一窘。西山鬼将在战场上是赫赫有名的猛将,日前抛却富贵为好友高中台出面收尸,今日又为此不惜搭上自己性命,当真是一条硬汉。
此事传扬出去,天下英雄谁能不说个好字?便此一节,秦云瀚便矮了一头。
东平王轻声叹道,“可惜了,他这脾气,宁折不弯,真是和陆元冲一般。可惜金枪震阴山,可绝了后了。”
声音虽轻,但楚图南心中一震,这话有点不明不白,深想却另有其意。他不由冒出一个念头,“李心策与陆元冲脾气一般,是什么意思?陆元冲本就没有子嗣,为何李心策一死,他绝了后了。难道...难道...是了,陆元冲为李心策不惜毁家丧命,他定是陆元冲的私生子了!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多少旁人不知的隐密。”
那么,他与朴东青的隐密呢?一念及此,他又转向朴东青。
朴东青也为李心策之死所震动,呆了一呆。
此时园中众人只是一个心思,这女子是谁,到底要干什么?霎时园中一片安静,静得骇人。(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