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看到萤火虫已经是五年前了,下了公选课穿林中小路回宿舍,一点萤火在幽深的夜色里闪闪烁烁,珊珊可爱。水泥钢筋构筑的城市里觅不到萤火虫踪迹本不奇怪,直到我最近看见一条新闻《让萤火虫的光亮下去》。这篇报道里介绍“一场放飞萤火虫的商业活动原本要在一家高尔夫酒店举办。海口市5家环保组织、海口市林业局和海口市旅游发展委员会、当地媒体、上万名海口市民在互联网上展开萤火虫营救行动。”
“如果离开原栖息地,萤火虫不仅很难繁衍,非正常死亡的风险也会大大增加。早在10年前的一次学术会议上,中国专家就已达成共识:中国萤火虫正面临灭绝的危险。”
大惊之下,我又搜索了其他相关信息。
“去年一年,萤火虫展在全国20多个省市举办了100多场。这些展览使用的萤火虫从数万到数十万只不等。一场展览就是一场浩劫,3天内萤火虫的死亡率是60%。”
“据武汉守望萤火虫研究中心2014~2016年连续三年的《中国萤火虫活体买卖调查报告》,每年淘宝网上有三四十个商家从事活体萤火虫买卖。其中2016年报告称,按照每次最少交易50只估算,一个萤火虫淘宝卖家在一个月时间里,至少能销售1万多只萤火虫。”
“萤火虫发出光亮本身是求偶的信号,是这个物种延续下一代的方式。如果人为地更换环境,带来的打击可能是毁灭性的——影响了繁殖,就会减少第二年后代的数量,久而久之,就会影响当地这个生物链。‘浪漫放飞’是一种建立在萤火虫死亡上的狂欢。”
现在的孩子还有多少能见过自由飞翔的萤火虫呢?他们还会知道“囊萤映雪”的意思吗?他们还能想象出“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的画面吗?这句诗的下一句是“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以现在的空气状况,估计也是没戏了。
成千上万只萤火虫一起点缀夜空当然是能拍照发在朋友圈里受到好多个赞,商家和游客一起以萤火虫的生命为代价,打造出了一片“美好浪漫”的气氛。春节期间,在朋友圈里看到不少人晒出兴安杜鹃的照片,我看见一个就私聊一个告诉她不要再买了,然而收获最多的回复是“几只花而已,没什么”“大过年的说这些干嘛”“关你屁事”。
我的愤怒简直要冲破胸腔了。我在兴安岭出生长大,郁郁葱葱的森林和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是最熟悉的景色。那时候我们不知道“杜鹃”这么文艺的名字,都叫它“映山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杜鹃花的美丽让这个物种正在大批量丧命于人类的手里。子规鸟就是杜鹃鸟,在已发现和定名的 127 种杜鹃鸟中,有的种如红脸杜鹃已经濒危;杜鹃花正在疯狂的商业利用里逐渐“被灭绝”。孩子们学到“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又见杜鹃花”时大概会很疑惑吧,这两种东西我怎么都没见过呢。几十块钱就能买到萤火虫展的门票,买到一束兴安杜鹃,拍下来发朋友圈能都到好几十个赞呢。在有些人心里,一个物种的灭绝,哪比得上自己岁月静好的照片。那些觉得无所谓的人,对我的劝告不以为然的人,如果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学过初中生物课就应该知道,在生态系统里,每一个物种都是非常重要的。今天萤火虫灭绝无所谓,明天杜鹃花灭绝也无所谓,后天,大概就是人类的灭绝了。
两千多年前的庄子倡导“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现在的人类却把“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奉为圭臬了。孟子不懂生物学环境学,也知道“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二十一世纪的海边却处处见“断子绝孙网”。科技经济的光速发展让人类自我感觉非常良好,飘飘然地享受着现代文明的便利舒适,把对于生命、自然、地球的敬畏全部抛在脑后,自以为是万物之灵,理所应当地支配起其他物种的命运来。生物链是自然规律,当只有人类会为了非生存需要肆意猎杀生命。明明有许多暖和漂亮的人造衣料,偏偏要剥藏羚羊的皮;鸡鸭鱼羊吃腻了,就寻摸起野鸟蛇猴;听了个毫无根据的养生讲座就拿猫头鹰、穿山甲当药材。和这些人是同类让我羞愧。
小时候在农村住过好几年,黑土地白云天,清水河鹅卵石构成了我童年记忆的底色,其中点缀着蒲公英、蒿草、杜鹃花、桦树、麻雀、萤火虫、青蛙、蚂蚱、蝴蝶、蜜蜂……生命的瑰彩壮丽并因物种不同有所区别,而某些人的自私残忍正在让他们受到不可逆的伤害,我们必须努力阻止这一切!我们不能像索南·达杰那样把生命献给可可西里,但是我们可以拒绝皮草;我们无法阻止商贩砍伐兴安杜鹃,但是可以用假花或养殖花装饰房间;我们无法为萤火虫再造一片栖息地,但是可以抵制萤火虫展(就像开头的海口市民)。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你辛苦赚来的钱,不是为了加速一个物种的消失。如果愿意,我们还能做得再多一些,比如多使用公共交通工具,节约用水用电,参与植树造林,选择包装简约的商品、向他人宣传环保……这些虽然只是“小善”,涓涓细流汇聚起来也是成为一股力量。请敬畏生命,敬畏自然,让我们的孩子还能拥有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