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太从层层的浓密里漏下九天,在远山上碎开万丈金光,将远远的连绵照得绚烂,阴影斜斜的从山脚开始啃食明亮,一方,又是一方,啖去这人间一日最热血的雄浑。当挣扎结束的时候,温度被风肆无忌惮地掠夺,冰冷的感觉开始在这一片土地间游走,它跟随者飘动的风,有时也跟着流动的夜岚,蓝色的缥缈优雅地浮动着。人只有这时才可以冷静地思考。
行走在日暮的斜阳里的牧人,挥动着长鞭,驱动着哞哞牛群,霞光在黝黑的脸上,那里是对于一日工作后的困倦以及畏惧夜下寻找牛群的惊惶,他们只是偶尔抬头看向天边唯一的亮光以确定时间的流逝,所以注定读不懂落日的语言;远行的人在乡野小道上狂奔,竖起的川字纹暴露了一颗暴躁的心,他们所忧虑的是夜宿郊野的寒风,于落日而言正似茫茫过客。置身热血中,人无法抓住最主要的精妙,往往被幻妙的外衣所迷惑,目光的感觉已然错位,正与泡影同。
不关心落日的人不能理解那透过云层的细语,在山岗上的画家正拿着他的画笔,以穷尽天下的工巧记录着阔大的滂湃,他书写了落日的美丽,也极力的表达着书写者胸中的热血,也企图用晦涩的语言洞穿天地造化。只是没有人可以在澎湃里不被飞速分泌的肾上腺左右,无论如何解读那里得到的都是热情、都是冲动,不是语言。
面对高悬于西山的巨大红日,面对撕裂阴云的余晖,人血液里保留着那些对于力量的崇拜的冲动不可抑制,至于面对落日的落寞情绪则很显然来自对比,即人的渺小与落日的雄伟。在迷雾里的行人不要试图通过简单的行走找到出路,行走就意味着更多的错误概率,等待或许比盲目更能让人心安。伫立在高岗,听柴扉轻叩,看落日沉沦,有微风入怀,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说,就这样,就好。
不要尝试着酣畅淋漓地奔跑,没有目标的远方根本不值得热血抛撒,血沃的土地必须是冷静的。炽热的土,无法长出金色的麦穗,甘霖落下,热气升腾,一切都在冰冷的消逝里成长。所以不得不承认的是冷静。
冷静意味着脱离,脱离时间,脱离空间,不受之映射,与这些花草虫蚁毫无瓜葛,至少不能有着期待的目标。然后将这些值得探讨的种种图画一一解剖,而人们在美丽里缺乏用解剖刀切开美丽的勇气,而那些辉煌灿烂的阳光下掩盖的或真实、或丑恶的东西就被简单地带过去。解读一个图画的目的不在于结构奥秘,而是证明一种冷静的理性,读出落日消亡的坦荡以及更加难察觉的隐秘。
人无以看到同一落日,却可以看到同一种规律。皓月当空、星汉灿烂之时,夏虫低语,回忆的思绪有如风动繁叶,铮铮有声。一种遥远的距离让人冷静下来,人们在回味落日西山的阔大图景时,可以看到山脚的阴影,至于阴影之下的种种杂芜与不堪也被无情地翻出来,面对这些凌乱人们不得不思考。与其当下所在的明涧松涛,思考者也不可避免地加入对比,两种不同的图画造成的冲击,正是理性所在之处。挥一挥衣袖,揽星河入怀,餐万丈银辉,饮一抔清风,得悟而笑卧灯火阑珊,潇洒从容。
落日,一局绝妙的谎言,欺骗隐藏在不经意间的冲动里。而人对于这些的理解永远困窘于自己编织的陷阱里,不脱离意味着体验着冲动而无法自拔,可是可以预见的是没有人会读懂落日,即便是星光满天的时候也无法突破这样的诅咒,我们的过去与现在勾连着、粘黏着,无法决绝,彻悟绝妙的空想。诗人的眼泪,美得恸人心扉,一滴晶莹透过最后的流光,掩映着将逝的夕阳。太阳,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