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你回来我很高兴。你来看看我，也让我看看你。”
我笑了，说：“我又丢不了，你还不放心？”
父亲说：“不是这样说。我都这把年纪了，看一次少一次了。”
听起来有些心酸，可的确如此。对于一个九十七岁的老人来说，余下的日子是用天来计算的，大概别人很难真切去理解这样的心情。
大姐前些日子到外地看望她儿子，去之前怕父亲不同意便没有直接告诉他。父亲在我面前提了几次。我只说，过几天她便回来了。父亲叹气说：“人老了，便没用了。”
前天大姐回家，第二天下午去看望父亲。父亲看了看她，和她说了几句话便说他累了，要休息了。大姐以为父亲因为身体虚弱不想多说话了，担忧地跑去告诉二姐。
昨晚我和二姐去看父亲，聊天中才得知父亲是因为大姐外出没告诉他，还那么多天才回来，他生气了的缘故。我和二姐、哥哥都笑了，说他像孩子。
二姐说：“大家都有各自的家庭，总是不能天天围着你转的。”哥哥说父亲自私了。从前父亲不是这样的，每次我们要回家看他，他总会在电话里说：“没什么事不用回来了。又麻烦又要乱花钱给我买东西。”
其实，父亲哪里是自私，他是担心。他怕一不留神就再也见不到我们了。那种患得患失，又无奈又害怕的心情有几人能懂？我常常和父亲聊天，每每听他不经意间的感叹，才慢慢有些感触。
从前的父亲是威严的，他从不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柔软。他对自己也是严厉的。退休以后他依然象时钟一样准时行走，起床、吃饭、锻炼身体、睡觉都是按时行事的，从不喝酒、赌博，唯一的不良嗜好只有抽烟。有一次他告诉我：“我本来就不聪明，书也读得比别人少，只是我做事肯花功夫、花心思，不怕麻烦，自然就做得比别人好。”父亲不管当老师、当校长都是出色的。他有极强的责任心，总是坚持自己能做的事自己做，直到现在，有时哥哥他们把饭端到楼上给他吃，他还会感到歉意，说：“老了就是麻烦，只会增加别人的负担。”
人老了，身体上、心理上便装不下坚强。从前的力量也渐渐消退，慢慢回归到孩童时的脆弱，需要被照顾、被关爱、被呵护，不止是身体上，更有心理上的需要。
父亲知道自己终是要走的，只是不去轻易接受。他在尽力坚持让自己看起来更好，尽力让我们看到希望，那是何等的不容易。每每我看着他佝偻着身躯，颤颤巍巍从楼上走到楼下，再从楼下颤颤巍巍走到楼上，我的内心就有一份敬佩和不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