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从小被灌输过一个梦想,就是要给家人买一个房子。这个梦想是母亲给我的。
我家的第一个房子是父亲单位的筒子楼,泱泱几十个家庭拥挤在一起,上百人共享卫生间和盥洗室。筒子楼永远是昏暗和潮湿的,人如蝼蚁。五年级搬进了新房子,在一条宽阔大河边,窗子总是关闭不严,冬天凉爽无比。到了高中,为了距离省重点近一些,举家搬迁到一个近乎半地下室的房子里,我的书房被安置在了厕所里;如今,终于搬进了一个环境不错的小区,人不多,车不少,很安定。
在这好几次的搬家过程中,母亲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过,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她儿子给她买一个大房子,住在里面打麻将。
我父亲对他妻子这样毫不掩饰的渴望和几乎幻想式的梦想不吭声。这个愿望仿佛被默许了,从此无数遍在我脑海里出现,燃起豪情壮志。
我的梦想,变成了家人的梦想。
不过,能够给家庭提供一个遮风避雨的港湾,不首先是一个家庭中父亲的责任吗?
(2)
自打我上了初中,与父亲争吵之后的母亲有了一个新的武器---我。
她与父亲吵架结束,便气冲冲的敲我的房门,丢给父亲一句:今晚我跟儿子睡!然后钻到我床上。
我到了初中成绩很好,常年保持班上第一第二,很少失手。母亲那段时间的人生得意,很大一部分来自她“争气”的儿子。
同时,母亲也常在夫妻吵架之后表示,要跟丈夫离婚,和儿子一起过。
此时之我,心中总有无限矛盾,一方面需要稳定母亲的情绪,另外一方面,我被暴露在与父亲的比较中而显得仓促与狼狈,相信父亲也有一样的感觉。
女人如果把她生命中创造的那个男人(或者男孩),当成人生的救命稻草,那对于一个家庭关系都是一场巨大的干扰。而我知道,不少女人都有这样的倾向。
可是,这不能成为女人不回到丈夫身边的借口。
(3)
不过,女人要回到丈夫身边,也并不容易。
母亲经常表达对父亲的不满:工作不好,没挣大钱,房子太破,人也老实,不懂手腕,下岗太早...
她越是对现实生活中的自己的丈夫不满意,便越容易把这些未完成的期待交给自己的儿子。
毕竟丈夫代表过去,儿子代表将来。
女人的伟大在于她可以创造生命,同时,她也容易误以为自己创造的生命是无所不能的---她把自恋都交给儿子去完成;她把对男人的最大的幻想,都通过塑造儿子来实现。
女人一生的功课,可能是学会分离。分离幻想与现实、分离自己与子女。
(4)
男人的功课是什么?是胜利。
雄性、男性和父亲三者合一,定义了"父性"。雄性是生物概念,男性是社会概念,父亲是家庭概念。父亲的很多功能---供养、庇护、传道都可以由他人(母亲、学校、社会)协助完成,唯独“胜利”功能,是需要自己去独自实现的。
没错,成为一个赢家,挣钱、成功、赢得社会尊重,获得女性(妻子)爱慕。
男人的成功也许带着悲壮和孤注一掷的,因为他要成为“英雄”。
在这个过程中,他生命中的女人应该回到他身边,给予鼓励与支持。
而一个女性如果迷恋于塑造自己的儿子,便失去了与她的男人共同成长的机会,这是一个家庭最大的遗憾。
(5)
2013年春日某一天,我刚从睡梦中醒来,手机铃声大作,我的母亲。
提起电话,那头迅速寒暄了一番,又开始向我絮叨父亲种种问题:
“你说说你爸,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喜欢瞎喝酒,喝醉了就不省人事,真要命。他要是哪天喝死了我可管不了...你马上打电话给他,好好批评他,我说了没用...你以后千万别惹上喝酒的毛病,这个酒喝多了就不是人...”
我知道父亲喝醉只是偶尔为之;
“他那个降高血压的药,也忘了吃,糊里糊涂的,医生说的话都不听。我是拿他没办法。这个事情你一定更要严肃的跟他讲,挂了电话你马上打给他,不然还得了...”
我知道他有点忘事,不过没那么严重。
我发现我又掉进了一个陷阱里,这是一个包含着来自母亲的”我对你爸不满意“”儿子你跟你爸不一样,你要比他做得好“”我跟你爸无法沟通,我以后还是要跟你过“以及“你爸的这些缺点跟我没关系”的综合陷阱。
这个陷阱如果我掉进去,我们三个的关系又会变得非常复杂,我成为家庭的“解药”,也站在了父亲的对立面。
所以,我说:妈,你好好督促与支持你老公。该管管,该说说。喝酒和吃药的事情,都不用说了,你自己想想办法!
母亲嘟囔着挂了电话:"你这个怂小子,你比你爹还让人气愤..."
这以后,不知是情况真的变了,还是母亲减少了唠叨,我绝少再听见父亲喝醉酒和忘吃药的事情。
(6)
孩子永远不要成为亲密关系的“解药”,更不要成为家庭美好的“幻象”,孩子应该做回孩子;而母亲,应该被还给父亲,和他一起成长,一起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