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周凯之前,我跟前任许芒已经到了谈及婚嫁的地步,我们挑好了婚房,正在装修,不出意外的话,年底就将举行婚礼。可意外终究是来了,源于一顿看似平淡无奇的晚餐。
那天晚上,许芒在酒桌上搭着周凯的肩膀向我介绍,兰宁,周凯从今往后就是自家兄弟了,赶快叫哥。我笑而不语,默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算是认下了这半道杀出来的哥哥。后来周凯趁着许芒微醺,回敬过来,再看他的眼神,已经完全不似之前那般毕恭毕敬,而像一头饿了三天三夜的狮子忽然见到一头麋鹿般危险。我暗自拉了拉许芒的衣角,示意他这顿晚饭该结束了,他点点头,踉跄着站起来跟周凯道别。周凯狡黠一笑,站在酒店门口别有用意地道了一声来日方长。
还真应了他那句来日方长,从此许芒的饭局总也少不了周凯的参与。一来许芒的生意还仰仗着周凯帮忙,二来,周凯号称千杯不醉,无论跟什么样的人喝酒,从未醉过。好几次还是他开着自己的保时捷送我们回家。
频繁跟周凯接触,对他的了解也逐渐深入。周凯的老家在温州,已婚,膝下有一双儿女,虽然来湖南做生意多年,老婆孩子却一直居住在老家。也就是说,周凯喜欢我,很有可能只是出于他很寂寞,为了避免发生不必要的纠葛,我决定不再陪同许芒参加各种宴会。
原以为减少跟周凯接触,周凯便会另觅猎物,却没想到周凯为人处事执着。接连收了七束匿名玫瑰之后,我打算找他出来谈谈。
看得出周凯赴约前精心准备了一番,一缕缕被归置齐整的头发就像一顶滑稽的帽子盖在头顶,令人忍俊不禁。忽略掉发型,往下打量,就他的穿着而言,保守估计也得甩许芒三条街。
不知兰宁小姐约我出来有何贵干?周凯清咳一声,让我好不尴尬,转瞬想起此行的目的,微微动以责备的口气接过话茬,那玫瑰可是周大哥所赠?不错,莫不是兰妹妹不喜欢玫瑰?从下周起换一种如何?周凯全程都用一种戏谑的口气与我交谈,让我明白再多的阻拦也无济于事。
自那顿饭后,周凯倒也清净三天。三天后,我忽然从秘书那儿拿到一个包裹,来自法国。拆开包装一看,嗬,国际知名品牌包包一个。不用问,一准是周凯干的好事,可是电话拨过去,却无人接听。
晚上回到家中,侧面向许芒打听周凯的行踪,得到的答案是他出差在外,至于出差地点,自然是法国,这也就难怪打不通那人的电话了。许是虚荣心作祟,接着又多问了一句许芒,若是我想买某个法国品牌的包包,你能否自掏腰包送我一个?许芒果断而干脆地回答我,买,不过宝贝儿,最近资金紧张,你不是自己也有收入么?不如你先垫上,等哪天资金周转过来,再给你补上?我轻笑一句,不再理他。
许芒不是第一次给我开空头支票了。他仗着我有自己的公司,提出男女经济独立的狗屁理论,连买衣服的钱都舍不得为我花。迄今为止他为我做过的,最奢侈的一件事便是购了一处婚房,为我二人共同所有。只不过到最后,装修费用多半出自我手。罢了罢了,兴许婚后他会变得阔绰大方也不一定。
一个星期后,周凯从法国回来,急不可耐地约我共进晚餐。本不想赴约,又看了看柜子里的包包,借此机会还给他也好。没想到自己依旧不是周凯的对手,本着一颗回绝此人的心去的,却不仅没有将包包归还给对方,还多收获了一瓶香水。皆因他说,身边再无他人配得上这些东西。那意思还不够明显?彼时我的地位胜过了他远在老家的正室。
欢喜归欢喜,底线还是要守住的。自此虽然时常赴周凯之约,却也没有做出什么苟且之事。我亲爱的未婚夫许芒如此大意,竟不曾察觉我几乎每日一新的着装,更未曾注意我价格不菲的包包以及手表。
其实我内心深知与周凯频繁约会的行径如同在钢丝上起舞般危险,可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在不断尝试着。如果,如果没有发生后来那件事,指不准我当真能与周凯好聚好散。
那日碰巧刚从周凯那儿回来,见许芒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顿时心里发虚,莫不是他发现了我跟周凯之间的不轨?我该怎样辩解才能令他信服?脑海里编排了很多种理由,他开口问的却是另一件在我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问的是,信用卡了里莫名其妙少了五万,是不是你偷刷的?我大舒一口气,旋即果断回答没有。真不是你的刷的?许芒依然一脸质疑,我便再次重申了一遍。谁知他还是不依不饶,再三逼迫我说出所谓的“实情”,最后我怒斥道,别说我没拿这五万块,即便我拿了,妻子用丈夫的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许芒好似逮住了把柄一般从沙发上跳起来回击,终于承认了吧?我告诉你兰宁,咱们还没领证,还不是夫妻!许芒这句话犹如一记闷棍打在我头上,耳朵迅速接收到从脑袋里传来的嗡嗡声,紧接着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立了起来。我听不见自己在笑,也感觉不到眼泪正喷涌而出,我甚至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便夺门而出。
大冷的冬天,我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坐在小区底下,一直等着许芒出来找我,结果一直等一直等,也不见他下楼。心如死灰的我最终决定拨通周凯的电话,从他那里寻找慰藉。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这句话多么精准的描述出选择的重要性。那晚我因一念之差下了地狱,成了恶魔,成了一名人人唾弃的小三、二奶,从此亲手葬送掉了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
从许芒的房子里搬出去那天,他将房产证狠狠摔甩在我面前怒吼道,房子已经转到我个人名下,你休想拿到一分钱! 是,我活该被净身出户。拿上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曾经承载我全部希望的地方。
许芒在小区门口等我,贴心地帮我把行李提上车,然后载我去了一处新的居所。我那儿地方太小,不便让你搬过去,就暂时住这儿吧。周凯尽量用诚恳的语调同我说话,只是女人是何其敏感的生物,一丝丝心虚都能够嗅出来。我摇摇头,再无力气跟任何人怒目相对,更何况自己原本就没对他抱过期望。
凭良心说,周凯在我失恋这段时间里对我着实不错。逛街、吃饭、看电影,小情侣之间能干的事儿,一样没落下。只是时间久了,我渐渐意识到,没有明天的感情多少会让人心里发虚。尤其是半夜从噩梦中醒来,旁边没有人给予我温暖怀抱时,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干脆我们断了这层关系吧?本就不该发生。我直挺挺地坐在刚从外面出差回来的周凯对面,道出这几天一直盘踞在我心里的念头。正在仔细分割盘中牛肉的周凯只稍稍顿了顿,又迅速恢复方才淡定从容的神色,不行,你兰宁注定是我的女人,打第一眼见你起我就分外笃定。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差点忘了,周凯对人对事如此执拗,这段感情只能由他划上休止符。
快过年了,我得回趟老家,你自己没问题吧?周凯放下手中的餐具,用一种怜悯的目光望向我。我惨淡地摇了摇头,没问题,能有什么问题呢?反正因为跟许芒分手的关系,家也回不去了,而你周凯依旧是周凯,那边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等着你。别这样,兰宁,周凯将手伸过来覆在我的手背上,嗬,不愧是有老婆孩子的人,手心的温度都比我这种孤家寡人高上三四度。
大年三十这天,周凯到底还是回去了。我关掉手机,又把家里的门悉数反锁,诡异得像是要烧炭自尽,但我终究没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只是独自坐在餐桌前哽咽着吃完十个饺子,算是象征性的过了节。
说起来,我虽没有勇气亲手结束掉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幸福却是被自己亲手给摧毁的。倘若,倘若身边没有周凯这条退路,恐怕与许芒发生争执后没几天,又重回了他的怀抱。今夜此时,应该与他手拉着手一齐登门拜访父母,并其乐融融的共享晚餐,何至于用几个速冻饺子草草送走旧年?
钱钟书说,婚姻是座围城,城外面的人想进来,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其实,也不见得里头的人都想出来吧?至少呆在城内,心是安宁的、无惧的。而城外花草虽盛,天空虽蓝,却伴随着兵荒马乱、人心浮动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