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走了无数次的回家路变的漫长起来,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路还是那条路,只是心里绝望筑起了封闭的门,束缚了迈动的双腿。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为什么要走在这条路上,悲伤将我吞噬,我是谁?”
雅宁走在那条回家的路上,重重的书包压着瘦弱的肩膀,天开始下起雨来,一滴两滴打在柏油马路上,雨水打湿头发,泪水淹没视线,矮小的身影模糊在那条回家路,原来我早已是一个人。
雅宁终于回到家中,在家门口,用胳膊用力抹去脸上的液体,抖落路途的疲惫,走进屋里,匆匆和父亲打完招呼,雅宁进了奶奶屋里,把头埋在被子里,身体不住抽动,哭泣顷刻变得太容易了。
村里有个信佛教的神婆因为四处给人治病备受长辈尊敬。那天,全家人都去神婆家里,奶奶说“神婆有可能治好父亲的病”。唯一读书的雅宁相信了。
神婆坐在屋里的凳子上,开始不住的打哈欠,嘴里念念有词,周围坐着村里的人和雅宁的家人,父亲带着黑色帽子坐在门后面。十分钟后,神婆闭目念着一些话,“神请下来了。”旁边的人提醒,此时,大家都很沉默,生怕吓走无所不能的“神”。
雅宁已经不记得整个过程了,但她听到一句话“父亲的病怕是治不好了。”爷爷,奶奶,母亲,父亲,雅宁跪在地上拜神婆,希望她救这个可怜的家庭,雅宁跟着大家开始边哭边拜,最后不了了之。化疗四次,输液几十瓶的药物,都没有让父亲的病情好转,唯一读书的雅宁也相信靠“神”能挽救父亲的生命,老师说“要相信科学,做个唯物主义者”,只有这一次,雅宁相信“神”。
家里每天看望父亲的人进进出出,父亲总是客气的回复,微笑面对客人,父亲一向是这样的,尽管病魔让他说话困难,他都只字不提。
时间已进入腊月底,马上要迈进新的一年,雅宁也放寒假回到家中,这时的父亲愈发脆弱,最后一次去县城化疗,父亲和母亲说去照一张照片,木讷的母亲竟然也没有带父亲去照相馆,父亲失去了生命中最后留下这个世界的机会。
父亲只能躺在床上看床外的一切,父亲开始把雅宁叫到床前叮嘱她好好学习,好好照顾爷爷奶奶,父亲的发小来看他,雅宁躲在门外看到父亲和他的发小说着话,泪流满面。大约父亲觉得离去之日已不远矣。
春节到了,村里已经开始响起鞭炮声,家家户户忙着下饺子,忙着一年不易的团聚。奶奶把饺子端到父亲床前。
“好想吃一口饺子啊”!父亲看着碗里的饺子。可是他不能吃,疼痛已使他难以下咽。
最后,父亲终于咬下了第一口饺子,结果是那天夜里父亲狂吐不止,疼痛难耐。大年初二许久不见的太阳照的院子里暖洋洋的,奶奶推父亲坐在院里,母子俩没有交流,只是坐着。
“我一定会过完这个新年的”。父亲看着奶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那时的父亲已经靠意志活着。
“我的乖乖呀”!,爷爷的一声哭喊打破了八点钟的早晨,父亲用一跳绳子把生命结束在院里的那个小屋里,这一天是2010年的大年初六,父亲去了。
睡梦中的雅宁被惊醒,慌乱穿好衣服跑出屋外,她看到父亲安静地倒在地上,房梁上那根孤零零的绳子在风中不住摆动。全家人都跑过来,奶奶抱着父亲,哭到几乎失声,雅宁躲在父亲旁边,泪水滴在父亲的腿上。
上午九点钟,院子里挤满了人,村里的老人,大人都站在一边抹泪,小叔叔顾不上悲伤,忙着父亲的后事。
母亲转过身来,抱着雅宁哭的撕心裂肺,雅宁第一次接触这个陌生女人的体温是在这一刻。
父亲躺在屋里的木板上,一张四方形的白布盖住了父亲的模样,前来吊丧的人哭完就离去。“你看那孩子冻得身子都在发抖”,一个亲戚指着坐在父亲身旁的雅宁。
雅宁起床时匆忙地只穿了一条裤子,现在她坐在父亲身旁,穿着不合身的孝衫冻的嘴唇发紫,她已看不清院子里人群的脸,一直盯着父亲的侧脸,面无表情。亲戚们过来抱抱她,安慰她,她都已经没有知觉。
父亲履行了他的承诺,过完春节就离开,果然一分钟都没有耽误,藏在父亲枕头下面的绳子已经有半月,不曾被家人发现,他早已决定离开了。
可是我们还没有说再见啊!雅宁望着父亲,嘴里小声的喊着,“爸”,她突然小声喊出来,这时的她不是个哑巴,只是他的孩子,雅宁的已流不出眼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