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树大仁
那个冬天你留在我手上的温暖，熬成了我记忆中最毒的药。
2017年10月12日 周四 晴
01
停下来，回头看看，人生路上遇到的人让我念念不忘的就一个，苏里莹。
南方的秋天越来越没有味道，闷热和炙烤的太阳让我怀念小时候更温柔一些的阳光和风。每年在秋季抱怨着依旧毒辣的夏季味道，脑中总会蹦出那年秋天。
那年秋天我和小樱认识了苏里莹。
那时的一切仿佛都更加温柔，瞪大了眼睛看着在球场上踢球的苏，我感受不到一丝夏未尽的燥热。黄昏夕阳的余温透过茂密的小叶榕洒在我和小樱身上，夹带着丝丝秋凉的小温风漫不经心地萦绕着我们。
苏里莹，比我们高一个年级。挺拔的身材，棱角已开始分明的脸，高挺的鼻梁映衬得那双黑黑的大眼睛异常深邃。多少次有意经过他的身旁，偷瞄一眼,就怕自己被那双深潭吸进去无法自拔。
“大仁，咱们写封情书给他吧！”
我被小樱忽然蹦出的这句话吓了一跳，转头看她，她死死地盯着球场上奔跑中的苏并不看我。
“怎么写？一起写吗？”其实我早就觉得有满肚子的话想对苏说。
“一人写一封，然后订在一起给他。”小樱说得轻快，转头给我个媚眼。
“好好好，那我就借你的光啦，要是我自己才不敢写情书给他呢。说好了哦，我今晚就动笔！”我激动地双手搂住小樱摇晃她的肩膀。
再看向球场上已经汗湿了发梢的苏，觉得他更加迷人。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因为想到即将以某种形式和他有所联结。
眼前这个热爱运动的男孩，总是带着太阳的光芒出现。他很优秀，却不像学校里某些优秀男生那么高冷，每一次的擦肩而过都可以看到他的微笑在脸庞划出的动人弧线。而那双深邃的黑眼睛里总是闪烁着耀人光芒，仿佛世界于他只有美好。我任何的内心阴霾都会被那光芒驱散。
02
下晚修后，我匆匆收拾完书包奔去隔壁班找小樱。她淡定从容地收完书包出来挽上我的手才加快了脚步。
“小樱，你确定苏说晚修后在学校对面大楼门口见吗？真的吗？我们不会被耍吧。”我不太相信，满心谜团却又着急去那里探个究竟。
“小方学姐很靠谱的好吧，情书是托她给苏的，然后苏又托她给写情书的学妹捎的话。”小樱挑着眉毛笃定地说。
苏里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竟然看完情书就约我们见面！一切的发展超出我们的预料。不按常理出牌的苏这一招打得我两个激动不已。
我和小樱手牵手在昏黄的路灯下准备过马路。我紧紧握住小樱的手，努力按耐住感觉就快要跳出来的心，向着马路对面的大楼门口看，越来越靠近，可我看不到任何人影。
“大仁，门口好像没人啊！是我视力有问题吗？”小樱眯起她没戴眼镜的近视眼努力看。
“不用看了，没人。”我的心凉了一截。“他不会来的吧，他那么多人喜欢，怎么可能会这么积极地回应一封不知是谁写的情书。”我越说越没底气，觉得一定就是那样。
“等十分钟吧，苏肯定没我们快。十分钟后他没来咱们就回家。”小樱的声音也明显没了热情，但我佩服她的沉着。
我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两个长长的靠在一起的影子，“大仁！”小樱捏了捏我的手。“你看是不是有个人在跑着过马路？是不是苏？”她依然眯着眼睛使劲地盯着马路。
我抬头往路口一看，心狂跳不止。“是是是，苏，就是他。”无数次在球场上奔跑的熟悉身影正向我们跑来，依然那样意气风发。
“完了完了，小樱，我好紧张，怎么办，心都要跳出来了。呼……”我深呼一口气，想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却感到无比僵硬的脸早已不受控制。毕竟这是人生第一次，用情书约见我暗恋的人。
“我也是我也是，淡定，淡定。”小樱急促地说着，我看到她满脸的笑都溢了出来。
苏里莹，站在我们面前的那一刻，天旋地转。
我做不出任何反应，我也不知道呆站在那里的自己脸上是否有笑容，只感觉心里想哭。一直那么遥远的一个人，此时此刻却是和我咫尺之遥。这一切相当不真实，要不是小樱捏得我手痛，我真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
“嗨！竟然是你们两个？！”苏瞪大双眼，脸上诡异的笑几乎要融化掉我。
“你认识我们？”还是小樱淡定，先开了口。
而我，死死盯住那张俊美的脸，一米的距离，一丝一毫都不愿错过。
“你们两个在我们年级很出名啊，学生会里风风火火的干部，很多男生谈论你们。”苏貌似很轻松地说，就像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你怎么会约我们见面？其实我俩很意外。”小樱落落大方，看不出她紧张。我想，苏所说男生们谈论的应该就是小樱，而我，一直被同班男生叫“男人婆”的男仔头，好像对男生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你们很奇怪好吗？我收过情书，但是真没有收过两个人合订在一起的情书。而且你们两个人写得好好但又风格迥异，我特好奇会是怎样的两个女孩，而且还是好朋友。”苏一直笑着，嘴角边的两道弧线加深了他帅的轮廓。
后来他和小樱聊了什么，我不知道，声音和世间万物都已模糊，唯一清晰的是他在黑夜中像星一样闪亮的眼。
我们就这样成了朋友，三个人。
每天晚自习下课后，苏会送我们两个回家然后他再回宿舍。在我们回家的十分钟路程里，三个人谈天说地，我也渐渐地话多起来。
其实那时我心中有个疑问，他这个像站在天上的神一般的存在怎么就会轻易的下到凡间和我们在一起混了呢？是高高在上其实很孤单，还是我们身上的什么让他真心喜爱？
03
阴冷的西伯利亚寒流一次又一次携风带雨长途跋涉来到南方，终于开始让湿热的空气逐渐寒冷，在清凉的空气中能够呼吸到冬的味道。
期末考结束的那天我们坐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看着玻璃窗外来往的行人在寒风中裹紧自己的大衣，而我们手捧着温热的咖啡感受着无比放松的幸福。
“飞鱼，放假咱们就不能天天见了。”小樱撇着嘴，无奈地看着苏。
她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我也在想，苏住得那么远，不能像之前那样天天见，心里就空落落。
“这是小事一桩，想见就约嘛，顶多就是坐坐车。好啦，两个傻瓜别愁眉苦脸的，今天好不容易放假了多happy，来来来，咱们现在就约定下次一起去玩什么。”
我喜欢这样的苏，一切问题到他那里都不是问题。他就是那样的淡定和阳光，也努力让那光芒温热身边的人。
“到你家附近去玩吧，整天在学校这边都没啥可玩的。”我忽然来了兴致，很想要靠近苏，去他家附近走走，看看他成长的地方。
“可以啊，我家附近有个流花公园，我带你们去那玩。”
这样的约定让我空落落的心忽然间被喜悦充满。我看着苏，微微自来卷的头发散落在前额，健康黑的皮肤刻画出开始成熟的男人轮廓。笔直高挺的鼻子和深潭似得双眼总让我怀疑他是否有外国血统。
苏与小樱谈笑，我看得入迷。两个我最爱的人，在我身旁，人生如此足以。
“喂，大仁！”苏忽然伸一只手在我眼前晃。
“嗯？干嘛？”
“看你发呆啊，想啥呢？”苏把我定住的眼神和心拉回了现实。
“啊，没有啊，看你们，你们好看。”我眨眨眼低下头用勺子搅拌咖啡，慌张地隐藏直视到他眼神带来的紧张感。
04
流花湖在阴冷的空气中安静地泛着淡淡水波，水天一色的灰像一副山水国画。那日没有阳光，但我们三个凑到了一块儿就觉得心暖得发热。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们到底都在聊些什么，可是一路上都是话语与笑声。
“这棵榕树好大啊！”我抬头看着眼前的这棵小叶榕，像一个大大的伞一样向四面八方撑开，无数的气根悠闲地垂着。它为我们挡住了开始飘落的毛毛细雨。
“咱们十年后再在这棵树这里相聚一次怎么样？”小樱望向我们。
“好啊，咱们就来个十年之约。”苏马上响应。
“不知道那时候我们都是什么样子了。好期待。”想到十年后我们都还能在一起，我就感觉心底踏实。
就这样，我们定下了十年之约，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却不知他们两人是否如我一样。十年，早已过去，本该赴十年之约的那年，我们三个人天各一方。
那日的天黑得特别早，要分开时，我们站在车站谁也不愿意上车。
“你们两个啊，下一班车一定要上，我送你们回家，一起上车。”
“好啊！”我和小樱异口同声。
公交车特别拥挤，我们上车后好不容易挤到后门附近。苏站在我和小樱中间，我们面对着右侧的车窗站着。
车上因为拥挤的人群而温暖，没有车外阴冷的空气，车窗在冷热温差中蒙上了雾。透过车窗只能看到窗外昏黄的灯光不停地闪过。
我感觉空气中的氧气越来越稀薄，胃里一阵翻腾。
“我，好像晕车了。”我微微侧过头对他们说。
“晕车，我有独家妙方。”苏说着松开抓着吊环的双手，一把抓住我的左手。
“干嘛？”我很惊愕，这是第一次，被异性的手握住。
“我小时候奶奶教我的，手上有穴位，晕车的时候不停地搓那个穴位就好了。”苏并不看我，边说边找着穴位开始按和搓。
我忽然间能感觉到心跳，像打鼓一样敲击着我。很怕这么大的动静让苏知道。
“是不是真的啊，你懂这么多？”我故作镇定。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苏很认真，转头对我咧嘴一笑。
我只觉得血气都冲上了脑袋，嗡的一下整个人变得轻飘飘。左手在他的手中，绵软地失去知觉。
“痛不痛？我要是搓得太大力你要说啊。”
“不痛，好像是有点用，胃里没那么不舒服了。”
“那当然，这可是我的祖传秘方。”他笑得很带劲。
那一刻，多希望时间停止。
苏的手大而温暖，我想一直被那双手握住，不放开。
那一下又一下的按压不只是按在手上，是按进了我的心里。我不清楚苏知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也不清楚那一切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日的一切在之后的多少年中不断在我脑海回想。拥挤的公交车，车窗的雾气，车外昏黄的灯光，身旁的他，他温暖的双手。
那个冬天之后我跟着父母离开了那个城市，我们的联系变成了一封封间隔越来越长的信。最后，在电子联络时代来临的时候我们也彻底的断了联系。
多想再见他一面，告诉他，那日的他，让我念念不忘。也是人生中唯一的念念不忘。
苏，我在等你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