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卡罗小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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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卡罗小鸡!


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我住家的房东姓Carolchick,依照字面解读,权且叫作卡罗小鸡好了。男的叫尼古拉斯卡罗小鸡(Nicolas Carolchick), 平时就叫尼可(Nick),年长我11岁。女的叫卡罗卡罗小鸡(Carol Carolchick), 大家都叫她卡罗(Carol),大我13岁。

从年龄看,于我,卡罗小鸡夫妇只能算兄嫂,而实际上,在他们眼里,我只是晚辈,因为我还是学生,他们也就一直把我当成孩子,关心我,呵护我,虽然我已经三十多岁。

住家与学校不在同一个区,仅仅一趟86路公交车直达,每隔20分钟一趟车,单程35分钟左右。

英国教堂一瞥

刚到英国第一天上学,雨雾蒙蒙,说是雨,不像,但比雾更浓,所以视线范围受到严重压缩,视力本就不好,再加上浓浓雨雾执着地凝结在镜片上,任你多么勤于用擦镜布揩拭,仍旧于事无补,来了公交车看不清线路号码,就是看不清。当地的公交车有脾性,站点无人招手示意,它不停,才不管有多少人候车,都与它不相干,急驰而过。

我错过了公交车,意味着,我第一天上学要迟到……我急啊!上学迟到,而且是在事事守规矩的英国,简直是我此生的奇耻大辱!

毫不迟疑,我疾步返回家中,刚一进门,就语无伦次地把错过公交车的事跟卡罗说。看到我十万分焦急的可怜神情,卡罗二话没说,关上家门,叫我上车,一秒钟也没有延迟,点火发动她的小本田两门轿跑,向我的大学驶去……

一路上,她的神情,随着我的焦虑而显得凝重。我满脑子都只重复着:不能迟到,千万不能迟到!卡罗说了什么,我不记得,只记得一件事。她说,不要着急!英国的学校管理不是很严,尤其对学生,迟到不是什么大问题……

万幸啊,到了学校,还差五分钟上课!

当天,放学后回家,卡罗和尼可同时关切地问我,上午有没有迟到啊?老师态度怎样?心情好些了吗?

有惊无险的第一天就这么还算平顺地过了。

这一天,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卡罗小鸡一家对我的关爱,这也只是我在英国学习生活在融融暖暖的爱意的开始。

刚开始一周,卡罗每天都为我精心制作早餐和晚餐(中餐带便当去学校吃),的确显现出这一家人对我的拳拳用心。为了接待我这个来自遥远的东方文明古国的留学生,卡罗小鸡夫妇做了充分准备,专门添置了一本厚厚的精装彩页英文版的中国菜谱。

菜谱写得很详细,除了中国各大菜系的每道菜所需的用料及具体做法,还对每道菜的历史背景和出自偌大中国的哪一个省区,甚至每道菜的营养价值都写得一清二楚。我抵达卡罗小鸡家的第二天,女主人卡罗就把我叫到厨房,在灶台上摊开菜谱,让我指给她看,我来自中国具体哪个地方,然后她依葫芦画瓢地做出那个地方的菜肴给我吃,我没忘,中国菜式不仅在用料和做法上完完全全反西餐,还很耗费时间和脑力,对于卡罗来说,无疑是一次彻底的革命性挑战。

然而,她很聪明,竟然做出来了,中国菜,色相非常好,香味也不错,味道虽有所欠缺,但已经实属万般难得,因为,我是他们家接待的第一位中国学生,以前从未做过中国菜,今天是第一次尝试。我的天哪!第一次做中国菜!为我!

无论是谁,遇上这样的房东都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一周之后,我说,我来英国,主要是学习的,除了知识,更重要的是学习英国的文化和习俗,所以,往后就不要做中国菜,直接给我吃英国食物吧。其实,我是心疼,心疼他们为我如此认真,如此费心费力,我不忍!

那时我给卡罗小鸡家的所有费用是每周85英镑,明面上包括吃、住、洗衣,但实际上,他们给我提供的远远不止这些。与我同期留学的人跟我的花费一样,但房东都没有那么好好待他们的。每到周末,他们夫妇驱车带我游玩各处特色景区,如旧时贵族留下的庄园,现在由信托代管;又如到普通百姓家观瞻他们用自己百灵千巧的双手制作出来的各种工艺品;再如去中国餐馆庆贺孙儿的10岁生日;还有去城市的另一端看望卡罗的78岁高龄的舅舅……

还有,邀请邻居一家过来,一起在后花园里举行烧烤活动,共度悠闲有聊的周末。夏至已近,酷暑未到,空气中隐隐约约带着海洋的气息,凉丝丝,暖融融,恰恰适合生火烧烤。吃着牛肉饼和洋葱丝,喝着啤酒,随意聊聊天,他们认为是最最难得的机会,迫切想要通过跟我谈聊了解我的古老文明的东方国度。更多的是,他们从我这个活生生的中国人身上实实在在地看到了一个真正的中国人的物质神采和精神面貌。

英国大学校园一瞥

后来还带着我去参加了他们社区的百科知识大赛。主持人提问很简单,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些常识,只要读过书的中国人都懂得的常识。但是,在英国人看来,那些问题很难,想破脑袋也只能全凭胡猜。

我记得其中有道题目是这样问的:英国最大行政区划单位是什么?我说当然是郡。我身边的人齐刷刷看向我,简直我就是他们眼中的怪物——我们自己国家的事儿都不知道,你一个老外怎么就那么清清楚楚呢?

还有一问题是:不列颠联合王国由几个国家组成,首都分别是哪些城市?

这回我不抢着答,先等等吧……等了好久,主持人都失去了信心,准备跳过直接进入下一题,我只好给出我的答案。天哪!在中国,我在读中学的时候,地理课本上不是清清楚楚写着的吗?我们都经历了无数遍考试,谁还不记得啊?

毫无悬念,我所在的那个小组得了冠军。

在卡罗小鸡家里住了一个月之后,受到其他同学的影响,我也想跟他们一样更换住家。他们几乎都成功了,而我却依然留在卡罗小鸡家里。

理由不是因为我心不狠,而是遇上了卡罗小鸡夫妇,我的脚迈不动,心也挪不开。他们说,我们是真诚地喜欢你,我们宁可少要点钱,也真的希望你能继续留在我们家……一个月的时间不长,但是,我们早已经当你是自家人了。

我稍微慎重地思考了一下,是啊,他们确实对我好。不比不知道,有比较才看得出卡罗小鸡一家对我有多好。几个住得很近的同学,也时常到我的住家来看看我,我的房东都待他们如上宾。而每次我去看看他们,房东连个面儿也没露给我。他们都说,房东从来也不带他们出去玩,更别说去中餐馆吃饭,哪还有房东特意做中国菜给他们吃的份儿?!想着想着,我的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怦然了,情难自禁,眼眶湿润了。

继续在卡罗小鸡家生活着,越来越惬意。时而,我还把学校留的作业带回来让他们帮帮忙,夫妇俩十分热情地也进入角色,跟我一起做那些英国本土人都无法确定的习语搭配。他们还挺会调侃,说,这些大学教授啊,就会整这些只有你们外国留学生才懂的东西,我们用不着这些习语搭配……哈哈!好和谐的托词!

也是,英国的老百姓确实无需那么多的讲究,说话直白些,何妨?能交流就行。要那么多的习语搭配何用?

我在卡罗小鸡家过得很自在,真的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走到哪儿,他们都喜欢带上我,即便没有带我出去购物,或是看风景什么的,也会自自然然地留我在身边,跟他们一起打理后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和蔬菜水果。

他们是真的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所以,最后,我离开的那一天,卡罗哭了,哭的很伤心,告别的那一瞬,紧紧拥抱我,不忍撒手,我能清晰听见她的啜泣声……那一刻,好似一个母亲亲手送走自己的孩子远行,不知道何时才能又回到身边……何况,这一别,我们实难再次相见。

别了,卡罗小鸡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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