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铭峰的忌日很快到了。虽然前几天唐毅才去看过唐铭峰，但那次更多是杨云淞去祭拜，唐毅还是要再去一次。

带上几柱香火纸钱，唐毅搭乘公交往公墓而去。只是他没发现，刘奇也跟在他身后，上了他身后的另一辆同线路公交车，两车一前一后开走。

天龙公墓的位置唐毅已经非常熟了，沿着贯穿N市的天龙大道一直走，大概五公里，是803路公交车的终点站。在终点站那有个分叉路上山，分叉路到半山腰的位置，就是天龙公墓了。天龙公墓在兴建的时候组建的非常不错，但其背后的公司经营不善，没两年就破产了，如今公墓到也成了一片死区，连个日常打扫公墓的人都没有。

当唐毅走到天龙公墓山门前时，他环视了一下周围，别说人影，连个鬼都看不见。今天是周二，工作日的停车场都没几辆车停着，想必来烧纸的人并不多。唐毅没多想，缓步往唐铭峰的墓碑处而去。

但当他走到墓碑前，登时勃然大怒。墓碑上，被人用土块歪歪扭扭的写了两个字——“偿命”。

“谁这么没素质！”唐毅怒吼，周遭只有起伏的鸟鸣回应他。他狠狠的盯着周遭，没发现一个人。无奈，唐毅只好先寻找抹布，打算把字擦掉，谁想这地方荒了这么久，连个抹布都找不到，他只好找个了背阴的积水潭，把自己短袖脱下来打湿，回去把墓碑擦了擦。

擦干净墓碑，唐毅这才开始蹲下烧纸，当纸钱开始燃烧，橘红色的火光晃动着他的眼时，他听到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这墓园这么荒，来的人是谁？唐毅还没来得及回头，一阵嘶哑的声音。

“狗东西，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

唐毅瞬间明白了墓碑上字的来源，他攥紧了手中的纸钱，缓缓站起：“陈美丽，你女儿的死跟我没有关系，无论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我一忍再忍，完全是看在江叔的面上，我不想跟你冲突。但今天，你在我爸墓碑上写字，这事，过不去了。”

他转过身，双眼凶狠。

“过不去了，哼，从小梅死的那天，就过不去了，你害死小梅，瞒了所有人，但是你瞒不过我，小梅已经告诉我了，是你把她拖下水，杀了她，我要你的命！”

陈美丽显然精神已经有些癫狂，她猛地扑上去，指甲直接往唐毅眼睛挖去。

唐毅抬手保护自己，他没有反击，只是把身体的关键部分护住，任由陈美丽挖脸，抓头发。

“狗东西，你不是过不去吗？我打死你，你还我女儿命。”陈美丽按着唐毅一顿打，唐毅缩成一团。陈美丽的鞋揣在唐毅的额头上，踢破了皮，血流不止，他也一声不吭。

还不够，唐毅心想，就这点伤，还不够。

“疯婆子，你又来。”突然一声怒吼，唐毅和陈美丽都吃了一惊，唐毅从地上抬起头，居然看见远处刘奇正跨大步子，手上拿着一根竹棍对着陈美丽冲过来，一棍子往陈美丽头上砸去。

嘭，仿佛擀面杖砸到猪肉的闷响声，陈美丽嗷的一声，也不怕疼，反手就去夺棍子。两人围着一根竹棍争来抢去，唐毅跪伏在地上，脸上却变得复杂。

天龙公墓距离天使堂十多公里，刘奇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毅，你没事吧！”刘奇一边跟陈美丽抢棍子，一边冲唐毅吼。

唐毅站起来，嘴角、额头、脸颊全是血，混着地上的泥土，整个脸已经花了。他闷声道：“没事。”

“那就好，啊！！”刘奇突然痛呼，陈美丽的指甲挖到了他眼球，差点给他戳瞎。刘奇手下一软，竹棍登时就被夺走。

陈美丽几棍子打倒了刘奇，回头看唐毅已经站了起来，一棍子往唐毅头上招呼去。唐毅的头和棍子猛烈撞击，整个人一晕，脚下就软了下去，又重重的磕在了旁边的空墓碑上。血如泉涌，唐毅的神智模模糊糊，脑海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

够了，可以了。

他的手摸到腰上，抽出弹簧刀，弹簧刀只要按一下按钮，刀刃就会弹出来，他努力睁开被血沫粘住的双眼，弹出刀刃，往陈美丽的肚子上刺去。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陈美丽吃痛，仿佛一下被弹簧刀抽走了力气，整个人就软绵绵躺了下去。但唐毅手下不停，又多给了几刀。

“停，停，快住手。”刘奇扑上来，把唐毅按住，喘着粗气道：“院长他们很快就到了，你不能再动手了，再动手就是恶意伤人，性质就不一样了！”

唐毅怕伤到刘奇，手上停了下来，刘奇赶紧从唐毅手上把刀夺了下来，怕唐毅再次伤人。

“你听我说，你现在还是正当防卫，你不会有事的，但你再动手，就不一样了，明白吗？”刘奇颤声道。

唐毅沉默了，许久，才吐出几个字：“你为什么在这里，院长他们又怎么会过来？”

刘奇一怔，也陷入沉默，空气顿时沉寂下来。

两人沉默良久，刘奇嘴角勉强动了一下：“我……”

“你在跟踪我，对不对。”唐毅打断。

“我没有……”

“谁安排的，余秋白吧？”

“……”

“你不说我也知道。”唐毅喝道：“是不是余秋白杀了王强，陷害你，让你不得不听他的！”

“我……”刘奇涨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般对视，良久，刘奇垂下头：“小毅，听我的，离开天使堂吧。”

“离开天使堂，我还能去哪？”唐毅木然：“天使堂才是我的家，你让我离开家，去哪？”

“江叔肯定有办法的，看在你爸爸的交情上，他不会不管你的。”

“可是我刚用刀捅了他老婆。”唐毅呸的把一口血沫吐到地上：“是你的话，你会再管我？”

刘奇沉默了，唐毅的处境，远远不是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解决的了。他没有办法，也想不到办法。

“天使堂没你想的那么光鲜亮丽。”刘奇把弹簧刀丢在地上，整个人也瘫坐下来：“我曾经以为，天使堂就是整个世界最温暖的地方。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我和我妈，是院长收留了我们，这么多年，无论我们怎样，院长都没嫌弃过我们。我在这里长大，我妈也早已把这里当成了家，我甚至以为，我会在这里一辈子，未来也有一天会接过天使堂，去给更多像我一样的家庭带来温暖。”

刘奇慢慢蜷缩起来：“直到后来，院长变了。他开始给我看一下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开始挑起小孩子间的矛盾，他甚至教唆我杀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我……”

刘奇的身体颤抖起来：“我杀了他。”

唐毅如遭雷劈！

两个少年喘着粗气，唐毅跪坐下来，声音颤抖：“你说什么？”

刘奇把头埋低，小声抽泣。半响后，身子渐渐停止颤抖，他抬起头：“院长有一个笔记本，里面记着他所有做过的试验，有一次我偷偷翻开过，从此，我就再也不信天使堂了。原来、原来我爸不要我和我妈，也是他用别的女人把我爸勾引走的！然后他又收留了我和我妈！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两个少年在这黄昏的日光下，都感觉到了身上的一丝凉意。天使堂没那么简单，余秋白，也没表面上那么善良。

天龙公墓的山脚下，一辆汽车快速往山上而来，这么晚还上山的人，应该就是余秋白了。唐毅看着疾驰的车辆，心中复杂，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那个他心中的“家人”了。

“真的，听我一句，离开天使堂吧。”刘奇道。

“那你呢？”唐毅反问。

“我也会离开，但不是现在。”刘奇道：“等我把我妈安顿好，我再走，我估计还得，啊！”

刘奇突然痛呼，唐毅急忙回头，眼前的一幕让他惊恐。陈美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两只手锤在刘奇的背上，在她手中间还有一物，正是弹簧刀的刀柄！

此刻弹簧刀已经从刘奇的背后整个刺入，贯穿了刘奇的心脏，陈美丽发出桀桀的怪笑声，恐怖的眼神仿佛吃人般看着唐毅。

“狗东西，我告诉你个秘密，你爸是死于车祸不假，但不是交通意外，而是谋杀，哈哈哈哈哈哈哈。”

“去死吧。”弹簧刀猛地拔出，刘奇痛呼一声，扑倒在地，眼睛直勾勾盯着唐毅，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都去死吧！”陈美丽往唐毅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