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
小时候我所有的鞋都是奶奶一针一线做的。
到现在我还记得奶奶坐在门前的阳光下,戴着老花镜纳鞋底的模样。她右手大拇指上套着一个进针箍,旁边的针线栲(音:“考”,方言,即装针线的篾编敞口低帮小笸箩)里有鞋锥子,剪子,鞋楔子,磨锥子的润脂块,还有很多的鞋样子,小碎布,五彩线团。我常常看奶奶用锥子在鞋底子上锥一个一个的眼,然后把针在自己密密的头发里划两下,从那些小眼里戳进去,用进针箍使劲抵着针屁股,把针送进去,从另一边“刷刷”地揪出来,那动作潇洒飘逸,如白鹤亮翅。
奶奶做的鞋考究又耐穿,爷爷、爸、妈、姑、叔、哥哥和我,家里七八个人的鞋都是奶奶做,但奶奶给我的鞋面子上总要绣一朵鲜艳的小花或者精致的鸟雀。我总是喜欢穿着奶奶做的鞋和小朋友踢毽子跳皮筋,让花儿和鸟雀在空中翻飞舞蹈。看着小朋友羡慕的眼神,心里暖暖满满的。
奶奶还会做胶皮底的鞋子,这个穿着更实用,下雨天也不怕鞋底湿。但是做这个鞋子更费手,奶奶的手因为纳鞋底都磨出了厚厚的茧,手骨节也隆起一个个大包。我们常说“奶奶,您年纪大了不要再做鞋子了,又费眼,又费手的。”可是奶奶不听,“我在家里没什么事,做做鞋子打发时间啊。”
奶奶的鞋我一直都穿到高中,她每年都会根据家人脚的大小做鞋子,虽然她知道我长大了,上学要穿球鞋,她还是给我做单鞋(薄的布鞋),布拖鞋,棉鞋(底子很厚且里面有棉花夹层),在江南的寒冬里穿着暖暖的棉鞋一点也不冻脚。
后来上大学,我带了一双布拖鞋,我不舍得穿,把它洗好收在鞋盒子里,可是南方湿气太重,没想到快毕业的时候收拾东西一看已经长霉了,我很后悔没有把它拿出来晒一晒。
之后我再也没有穿过奶奶做的鞋。如今穿过的各色鞋子:皮鞋、靴子、松糕、凉拖、瓢鞋、甚至老北京布鞋都没有奶奶的鞋子合脚舒服。穿着奶奶的鞋子我蹒跚地学会了走路,我也穿着它们蹦蹦跳跳的走过了童年乡间小路,走进了少年启智的学堂,我很怀念奶奶那一针一线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