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洪扬的确是顶着个光头又去理发了,此时的孙洪扬正在街边一家名为“剪刀手”的理发店中,“剪刀手”的店主名叫阮柒。不知为什么,阮柒也非常乐意给连发茬都还贴着头皮的孙洪扬理发。这俩人,生动的演绎了何为“一个愿挨,一个愿打。”
“孙大夫,今天还是理光头吗?”店主阮柒看着镜子中略微有些疲惫的青年。
“嗯,顺便把脸刮一刮。”镜中的青年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说:“胡茬有点扎手了”。
孙洪扬三年前博士毕业,回老家鹭海市人民医院工作后,有一次理发,走进路边一家小店,才发现店主恰好是自己的高中同学阮柒。自打那天开始,孙洪扬又开启了自己的光头造型。三年间不知多少次来阮柒的店里理发。
“我记得你的头发很漂亮,怎么舍得理成光头”。阮柒将孙洪扬的头抬起了一点,仔细观察着镜子中的他。虽然记忆中的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但,除了骨骼更加硬朗之外,眉眼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唇珠微露,鼻尖上的那颗痣,依然长在原来的位置。
“洗头方便”。孙洪扬随口编了个口是心非的理由。他撇了一眼镜中有点发呆的阮柒,继续低头玩手机,心里默默的想:“为什么舍得理光头?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还不都是因为你”。
阮柒左手放在孙洪扬的头皮上,固定他的头部,右手用电推刀轻轻的推着孙洪扬刚长出没多久的发茬。孙洪扬很喜欢阮柒手上的温度和力量,手指随着推子不断在他的头上游走挪移,孙洪扬感觉像是阮柒在轻轻的抚摸他。他看了一眼镜子中阮柒清秀的侧脸和染成金色的短发,轻轻的呼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阮柒身上依然散发着淡淡的栗子香,他爱吃栗子,特别是生栗子的习惯一直没有变。孙洪扬多想就此在栗香中沉沉睡去。
“孙大夫,醒醒,给你刮胡子”。阮柒在孙洪扬耳边打了个响指。
“没睡着,就是值班太累,闭目养神”。孙洪扬依然闭着眼睛。“你这喜欢打响指的习惯还和以前一样,我却总是学不会”。
“上学的时候手把手的教你,你都不会,你还……”。阮柒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他不确定孙洪扬还愿不愿意再提及以前的事情。阮柒转了个话音:“还以为你做梦梦见什么好事了,嘴角一直扬起着”。看着镜中闭眼微笑的人,阮柒也不自觉的笑起来。
“呵呵,是吗”孙洪扬睁开眼睛,看着镜子中和自己的说笑的金发少年,有一瞬间的恍惚,彷佛两人在某一个平凡的清晨一同醒来,互致早安一样。
刮胡刀在孙洪扬的脸上游走,阮柒温软的手指所到之处,都让孙洪扬有一种下一刻就抓住他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的冲动。
“孙大夫,刮破了吗?你怎么流眼泪了?”阮柒看到了孙洪扬眼角渗出的泪痕。
“没有,我……我隐形眼镜有点不舒服”。孙洪扬揉了揉眼睛,悄悄把眼角的泪水擦干。
“那我快点”。阮柒看着孙洪扬有些发红的眼睛。
“啊,不用不用,这样就很好”。孙洪扬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爸爸,我放学了”。一个脆生生的童音从门口传来,玻璃门被一位老太太打开,一个粉红团子跑到阮柒面前。
“阮多多,爸爸正在忙着,快叫孙叔叔”。阮柒摸了摸闺女柔软的头发。
“孙叔叔,好”。阮多多用期盼的小眼神看着孙洪扬。
“小馋猫。知道了,叔叔给你带了巧克力豆,在椅子上,去吃吧”。
“谢谢孙叔叔”。阮多多赶紧让奶奶帮她脱掉臃肿的棉衣,摘掉吃东西碍事的围巾和手套,一身轻松的向桌边奔去,快乐的小脚一蹦一跳。
“小孙呢,你说你这么俊,怎么就喜欢剃光头呢?这几年,我都没见过你长头发的样子”阮柒的母亲曾女士跟着阮多多来到孙洪扬面前。
“阿姨,我喜欢,敞亮”。孙洪扬摸了一下自己的光头。
“咳,你这孩子真是的,放着浓密的头发不要,非要剃光头。你知道有多少人每天祈求着不要脱发吗?哎,身在福中不知福”。曾女士噼里啪啦的吐槽着孙洪扬。
“阮多多,吃了孙叔叔的糖,是不是要给孙叔叔唱首歌呀?”阮柒宠溺的看着女儿。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啊啊啊,啊啊啊……。”阮多多站在镜子前,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有模有样的唱了起来。
“怎么都是“啊啊啊”了,小多多是不是忘词了”。孙洪扬戏谑的看着阮多多。小孩子脸皮薄,一下子害羞的抱着爸爸的腿,藏在了阮柒身后。阮柒转身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哎呦,小可爱还害羞了,没关系,有时间让孙叔叔教你”。
“可以了,还洗一下吗?”阮柒问孙洪扬。
“不用了,医院有急事,先走了”。孙洪扬从椅子上起身,摸了摸阮多多的脸蛋,转身向门外走去,一转脸,嘴角就垮了下来。这种和阮柒,阮多多在一起,一家三口的欢乐场景,是他不敢想也不能想的事情。
看着孙洪扬在转头的一瞬间垮下的嘴角,阮柒的心明显的抽了一下,他想“喜欢我,很辛苦吧”。
正是因为担心彼此会很辛苦的守着两人不被世人接受的爱情,七年前的阮柒才会向现实妥协,放弃孙洪扬,选择正常人的结婚生子,可没有爱情的婚姻最终还是以失败收场,心爱之人也远走他乡。
时间流转,他越来越为当年决绝的抛弃孙洪扬感到愧疚,在经年累月的忏悔和思念中,愧疚的钉子已入骨三分。孙洪扬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牵动着他的神经,令他寝食难安,他想见孙洪扬,又因愧疚怕见孙洪扬。命运不解风情,他与孙洪扬还是不期而遇,孙洪扬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他真的想立刻跪地感谢上天的眷顾,更想匍匐在孙洪扬脚下恳求他的原谅。而这一切的假象最终也只化为了一句:“好久不见”,在七年的漫长岁月中,他们在各自的人生里都历经了太多风雨,纵使彼此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就这样,彼此虽还都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情意,可,一个不敢挽回,一个不再提及,他俩就在这种微妙的关系里度过了三年。
外面下着雨,从温暖的室内走到冷雨淅沥的室外,孙洪扬并没有感觉到冷,因为他的心还一直在那间温暖的理发店里。
他坐在回家的车上,看着频频扑落在车窗上的雨滴,一颗颗的水滴毫无规则的刮过车窗,彼此交融的轨迹形成成阡陌纵横的命运。他想,女娲挥鞭落泥成人,一个个小泥人不也就是这一个一个的水滴吗,谁不也知道命运的风会把他们吹向何处。
分手后的这七年,他也历经了命运的无常,感同身受,他早已原谅了阮柒。之所以一直没有表白心意,是因为他也挣扎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现实的引力太大,任何惊世骇俗的爱情都会在它面前砰然落地,他不想在没有扫除障碍之前把阮柒拉入舆论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