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限制中走向成熟,接近艺术

       我喜欢卡夫卡的语言和思想风格,因为这个作家,我了解的最多,对他比较熟悉。

  但是,我又不是很够胆深入到他灵魂里去,因为,那是我某种异化的出口。真有点走火入魔的担忧。

      卡夫卡太复杂了,但又是属于最完美艺术的复杂,一种至高的单纯的艺术。为此必须献出自己灵魂的每一点真,必须突破语言的实用性,而将其转化为心灵的真正的自由的表现。

  真正纯粹的语言一定是灵魂的私语。整个生活,整个心灵世界都统一在一起。这很难做到,这也的确可怕。

      人们都习惯于表现自己的成熟,避免在写下的文字中谈论自我,可我感觉到,除了自我是人们研讨人性唯一的最接近的范本外,没有别的范本会那么就手,那么内容充实,就像打开一个宝匣,里面的财富丰富得惊人,但是很少人能够客观冷静地解剖自己的心态,像观察别人一样观察自己。

  观察自我,观察一个处于时代影响中的人与时代的紧张关系,变异和冲突,这是富于活力的写作者必须深入,必须细致入微地深入的极为艰深的主题。

      在这一深入的过程中,你必须快速地修剪去你幼稚的,虚伪的,情绪性的枝条,而大胆地伸出你的主干,去努力抓取人生的重要问题,时代冲突的关键的主题,仅仅从艺术的角度来看待。限制自己,抑制自己的激情,在限制中走向成熟,接近艺术。

  你必须将整个时代感受进你的内心,将以往的时代作为参照,从而洞察一切时代那些稳定的恒久的性质。这似乎是一项无穷无尽的任务。

       一旦你选定了这项任务,你就没有权力选择第二条道路。一个作家不断改变他以往的风格来追随时代,就证明他曾经的选择是错误的,他选择的是成功,而非永恒。而永恒和成功是有区别的,正如诺贝尔奖失掉了许多永恒,即使它收获了很多成功,也不免感到羞耻和遗憾。

  应该了解,文字可以造就一种持久性的艺术。因为持久性,它就不是转瞬即逝的,不是时代的碎片,不是那种在灰暗的现实感悟中朝一切强势的力量倒地伏拜或企图完全颠覆的极端虚无主义的苍白叹息,也不是号称追随时代的潮流,将流行的色彩涂满全身的小丑,他一会儿是时代的英雄,一会儿是时代的隐士,像一条变色龙似的随着环境的变化而迅速地改变自己的肤色,为的是讨好一切时代风尚,谄媚时代主流,将自己完完全全放弃,而沉溺于可怜的命运中,因其起伏而骄傲或悲情,一切连同自己仅仅是一种遗忘中的事物,转眼化为空虚。

  有时,我的思想会不由自主地走到很深很远的地方,那里也有很多的人,很多学识丰富,见识高明的人在聚集着,在激烈地探讨和研究,在分条缕析地论证和掌握,只是,那里离市场很远,大部分人都不会去那种非常偏远的类似荒漠的地方旅行一番,了解一下那些人在干什么,有什么意义,他们对时代和未来的影响。

       正如发明家在无人光顾的地下室里发明他的专利产品,可是,大部分人都对那种极少数人极为枯燥的发明研究活动不感兴趣,而对市场上不断推出的新产品则出乎意料,叹为观止,简直就像奇迹一样,这样的感受,正是普通人和专家的区别,也是群众和天才的区别。天才为世界带来永久性的发明和创造,而群众,一批批只是应景的市场成分,转换和消失的速度与时代的前进步伐几乎同步。

  这些问题仅仅是我思考的一部分,我很少谈论这么深刻的思想。因为,环视四周,这样的思想根本无法进入人们的耳朵,我就像一个自言自语自听的人,除了得到一种反馈似的重听症,不会有别的效果,也别想期待四周的人会有什么反应。对此有反应的人,他的思想必须具备一种理智的客观性,而这种客观性不是轻易可以获得的,这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人必须有一种客观冷静的思维才能有所超越,才能获得一种有质量的悟性。在一切思想中游刃有余。这些思想背后的材料,因为我不是批发商,所以,我没有必要列举出来,我写作这些东西只是为自己,这是主要的理由,也是唯一的理由。

        我的大部分写作都是抱着自己搞清楚一些思想而动手的,我不为谁而普及什么知识和思想,正如一个诗人,不应在写了一首诗之后,意犹未尽地写一篇分析自己诗篇的长篇论文,那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吗?那何必做诗人呢?做诗评家算了。

  我认为误解是很正常的事,我也常常误解世界,就是我写下当下这些文字,我也怀疑它们是对我的生活处境和时代环境的一种误解,我只有这么判定,我才能继续往前走,继续去消除那些不断改变形式和内容的误解的迷局。

       你看,在那些趾高气扬的所谓文章和艺术中,到处都是确定无疑的见解,到处都是至美至善的境界,到处都是洋洋得意的功成名就般的感受和感叹,到处都是极限和极端而终止了的灵魂在一片宁静和淡泊的心绪中充当最后的洞彻者的满足和骄傲,这些无聊的碎片就像蛛网一样网住了我们的生活,网住了我们的灵魂,网住了我们的冲动和日常的呼吸,我们被尘封在越来越厚的泥土中,寂静无声起来。

        我开始写东西的时间并不算长,是从2004年开始的,那时,我打定主意要手随心发地大量地写,想起什么就写什么,有时连主题都不管不顾,顺着自己的思想,内心的变化,感情的明暗大量地抒发自己的感受,理性思维的见解和对世界、生命、命运深刻的彻悟。

       我需要一个放纵的过程,在没有人指点下无师自通,难免要走很多似乎是白走的路,但这些路都会提供一种经验,一种感悟,慢慢累积起来,就会知道怎样去写才是最好的,最有意思的,尽管还谈不上有什么价值。纸上得来的和从别人的教诲中学习的绝不能代替自己亲自摸索的,因为这是完全不同的经验,而且是最重要,最好的经验。无论你懂多少游泳技术,真正有用的是跳进水里,在水里连续地扑打一番所积累起来的水感和身体的运动适应性。

  我就啰嗦到这里,我只想一个人真诚地面对我眼前的世界,撕开所有的遮眼布条,以裸眼看看这个世界,从冷静的艺术角度上,带着严厉的批评者的眼光,真切地看那么一看。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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