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山西人爱吃醋,那是出了名的。有个笑话说:“山西老乡爱吃醋,交枪不交醋葫芦”。汪曾祺老先生也讲过这么一个故事,说几个山西人到北京下饭馆子,还没点菜,先把醋瓶子拿过来,每人喝了三调羹醋。这似乎有点夸张,但也没准真有这么爱醋的人,谁叫我们山西人都离不开醋呢!
我们这里坐席(上礼吃饭),一圈儿人围坐下来,每人面前放着的,除了碗筷,另配一个小碟子,我们叫“醋碟子”。开饭时,人们挨个拿起醋瓶往碟子里倒上醋。怎么个吃法呢?您瞧好了!吃凉菜,蘸醋;吃牛肉、火腿、花生豆蘸醋;吃炒鸡蛋,蘸醋;吃铜火锅,蘸醋;吃肉丝,蘸醋……如果光这些,您不叫绝,那我给您来个绝的,吃红烧茄子,有人也要蘸醋。
您老没准说了“这啥都蘸上醋,不是把菜本来的味道全变成醋味了吗?还吃个什么劲?”我们山西人听了您这问题,也说不出个啥道理,只能挠挠头,“嘿嘿”一笑,继续低头蘸醋。
平日里,我们吃面,碗里捞好面,浇上臊子,再倒上口醋。炒鸡蛋饼,里面放上葱花,快炒熟时,拿老陈醋顺着锅边,转着倒一溜圈。鸡蛋本是主角,但若少了那一点香郁的陈醋,就感觉吃起来没啥好滋味儿。
山西有种饭,叫“拨烂子”,是拿面跟擦好了的土豆丝和起来蒸熟的,也可以在蒸熟了后再拿油翻炒一下。过去吃时,上面浇上提前炒好的红绿相间的辣椒和葱花,红灿灿、油汪汪的,再来点……嘿嘿!对!醋!很多人,吃拨烂子是不需要炒,也不需要辣椒的,只需要几勺醋,这可不一定非得是老年人的吃法。我姐家儿子,从小吃拨烂子和大米饭,从来不需要浇臊子和菜,直接把醋一倒,“啊呜啊呜”吃了。这才是正儿八经我们山西人的后代!
我是三十岁以后,才知道不是所有地方都跟我们一样这么需要醋的,我以为但凡炒菜,基本上都要往里边搁醋的。没醋!怎么成?现在我们这里还有货郎开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卖醋的。爱喝酒的人,可以品出酒的好坏。我们山西人,喝口醋,嘴巴一吧嗒就知道这醋是不是山西的,地道不地道。我在北京那会儿,早上吃小笼包,要一碟子醋,上来的是白醋,好家伙,这也能叫醋?
人们说山西人爱喝醋,其实我们不是当水喝,只不过有时觉得嘴里淡得没滋味,有人就去喝上一口,在嘴里咂摸咂摸味道。我小时候坐席,等不到开席,就拿筷子蘸上醋送嘴里咂摸,怪有滋味的。
山西人为什么爱吃醋呢?有人说是因为山西的水碱性大,吃醋可以让酸碱中和;还有人说因为山西人冬天取暖和做饭多烧煤,吃醋可以削减煤气。我不太清楚说得对不对,因为吃醋是我们山西人一辈辈的饮食习惯,从没人探过这个道理。
山西八大怪的顺口溜里说“老陈醋也算一道菜”,你说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