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单汆儿自正月十五把穆桂英的影娃子送给爱儿,就害上了相思病。
在此之前也喜欢爱儿!所谓喜欢,就是知道爱儿很漂亮,见过面,再次见到了就会有好感。
很羡慕,希望娶来做媳妇,只是偶尔会想起她。比如每当提到谈婚论嫁的话题。
但是自从这次和爱儿有了语言的交流,尤其有了物品的赠予和接纳,这一过程的影像就刻在心里了。
而且,每时每刻都在放映……。
先是爱儿和改范儿窃窃私语的样子——两个小姑娘说悄悄话。
其中听到了爱儿的一句赞扬:这做工,怕是比咱们绣花的工都要强过百倍呢!
接下来就是爱儿拿着牛皮影娃子爱不释手的样子!
爱儿娘娘要是喜欢就留下吧!
爱儿听了很惊奇,也许是有人送她东西的缘故。
最后就是爱儿看自己的目光,钦佩中有一丝深情。
就是这朦朦胧胧,似有似无,模棱两可的一缕深情让人魂不守舍了。
因穆桂英的影娃子送给爱儿了,也是吃饭的家当,单汆儿就另做了一个。
已经做出来了,还拿在手里,一会儿修修眉毛,一会儿描描嘴唇,爱不释手!
猛一抬头,竟发现小表哥黄兴彪不知何时站在自己眼前了。
单汆儿有些吃惊:“哥!你来了?”
黄兴彪翻翻眼,露出一丝微笑,从单汆儿手中拿过牛皮影娃子。
穆桂英挂帅。穆桂英一身戎装,描绘的竟和爱儿扮相一模一样。
黄兴彪故意问道:“这小娘子谁呀?”
“穆桂英!”单汆儿扑棱着惊奇的小眼睛,翻了黄兴彪一眼——这不明知顾问嘛,这行头,这装扮,还看不出来。
“穆桂英长这样?”黄兴彪故意逗他。
“画个啥样就啥样!”单汆儿笑道。
“我咋看着像朗家水的女子呢!”
“爱儿吗?”单汆儿估摸着黄兴彪说的就是爱儿。
“名字倒是不知道呢,就是朗阴阳的妹妹。”
“昂,就是,看过她扮的穆桂英,可能就在心里有了映象。”单汆儿也不掩饰,说着拿起影娃子端详着,“还真有些相像。”一副洋洋得意相。
黄兴彪此来,就是说服单汆儿放弃和爱儿找对象的想法。
话题已经过渡到了,黄兴彪就想把组织好的语言演示出来:
黄兴彪:听你姨娘说你看上这个女子了?
单汆儿:没有呀!(否认)。嗯。(肯定)
黄兴彪:已经名花有主了。听哥的,另寻吧!
……。然后说出利害,单汆儿望而却步。
可是看到单汆儿兴高采烈的样子,实在不想把他的希望破灭了。
更何况这单汆儿又是自己嫡亲的表弟,平日里对自己唯命是从,俨然就是一个江湖小弟嘛!
黄兴彪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讥讽他胆小怕事,“小心树叶子掉下来把娃娃头打了”。
还是父亲说的对,一切随缘,事在人为。
黄兴彪就改主意提议道:“这几天烦闷的,出去溜溜?”
也是昂,一口恶气憋在心里好堵。
“好啊!”岂不知单汆儿也被相思折磨着。
两人都骑着马,一路溜达,不知不觉就到了西坡里。在坡头上驻足打望。
“这人做个恶霸倒也罢了,明码标价,也好让世人有个防备!”黄兴彪忽然来了一句感慨。
“说谁呢?”单汆儿纳闷,在心里嘀咕道:“这厮不会是要从良吧?”因为小表哥也是清水河里有恶名的人。
只见黄兴彪抽了一马鞭子,绕过西坡里的庄子,直奔车员外家的土城堡而去。单汆儿紧随其后。
距土城堡有一箭之地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勒住马缰。
黄兴彪用马鞭指了一下眼前的堡子,接着刚才的感慨继续说:“就像这个土城堡,就是防土匪的。土匪就是土匪,老子就是明抢来的,有本事你把老子呜呼了!”
“最可恶的是土匪披上了好人的外衣!”
是啊,他一旦对你实施了抢劫,上了手段,众人还不相信呢,甚至于有人义愤填膺,说你诬陷。你反倒落了一身的不是。于是你就忍气吞声了,你就随波逐流了,你就任凭欺压了。
鸭子能过鹅能过,孙子能过爷能过。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正义感就是这样被泯灭了,血性就是这样消失了。
想到此处,黄兴彪义愤填膺。
“我们这一道河里的人,就让堡子里的这几个鸟人挼住了。”
“也是昂。”单汆儿这个时候也明白了,原来小表哥萌生正义,是和车员外掰手腕呢!
如此吃紧的时刻,小表弟岂能袖手旁观。
单汆儿附和道:“里长是他们指派的人,保长是他家的狗腿子,公学堂他家承办着,盐茶的买卖更是祖上传下来的生意,不稼不穑,却霸着土地和水源,儿子还在海城子的县衙……”单汆儿也是越说越来劲。
“社会资源任其挥霍唉。”单汆儿也是一声叹息。
“改天带着弟兄们把这个土城堡给他灭了?”黄兴彪说。
“好啊!”大白天说梦话这么痛快的事情岂能错过,单汆儿立即响应。并自告奋勇:“我打前锋!”
这土城堡乃是车员外祖上修建的,座落在西坡里的埫里,四周是平展的旱地,站在城墙上一览无余。只有一条马路从西坡里当巷子直通堡门。
堡子周遭一里有余,主墙高三丈,上有射孔和女儿墙。内有人行马道,战时,护卫辎重直达顶部。
四周是堡壕,壕沟内设陷阱尖刺,如今天下太平,壕沟就做了羊圈——冬暖夏凉。
堡壕外围又是高墙,堡门设吊桥,拉起吊桥,堡子就与世隔绝了。固若金汤。
黄兴彪笑笑,单汆儿也跟着表哥笑笑,俗话说:跟着疯子扬土呢,好玩。
“你说大明的军队对这个土城堡有办法吗?”黄兴彪好奇地问道。
“嘿嘿嘿!”单汆儿笑道,“南京城都攻下来了,拿下这个土鳖壳子那还不是马踏平川。”
“昂,这我就放心了,否则这厮要是造反了,还真拿他没办法呢。”
哥俩就开始在马背上着手制定攻克这个土城堡的计划:大炮架哪里,弓箭手在哪里,刀斧手如何埋伏里应外合。如此等等。恰似有百万雄师任其调遣。
也难怪,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英雄梦!
这时,只见从堡门里出来了一个老汉,瓜皮帽子,甩着辫子。身后有家丁簇拥着。
搭着望眼,迈着碎步,急匆匆赶来。
几个家丁雄赳赳气昂昂,虎背熊腰,摩拳擦掌。
也是太平年间少有战事,好不容易有骑高头大马之人来到堡子跟前,车员外平日里养的家丁就出来抖搂一下,也算是自娱自乐,个个一副如临大敌之状。
黄兴彪认出来是车员外家的师爷任长佬。
“你看那厮,小辫子一甩一甩滴,跟猪尾巴扣子似的。”黄兴彪恶狠狠地讥讽道,“改天给他割了!”
“割不割倒是其次!”出了西坡里就得藏起来。
单汆儿忍不住笑了,这小表哥肚子里没几滴墨水,形容起人来倒是挺形象。
任长佬也认出了黄兴彪和单汆儿,远远地露出了迎客脸。。
“师爷吉祥!”黄兴彪跳下马来,笑容满面,按照任长佬的规矩问候道。
单汆儿入戏太深,犹在马背上端详任长佬的小辫子。
黄兴彪对他说:“赶紧下马见过师爷撒!”
单汆儿跳下马来,双手一拱:“师爷好!”颇有豪杰的做派。
“唉!说师爷吉祥尼莫。”黄兴彪纠正道。
“师爷吉祥!”单汆儿提高嗓门,声如洪钟。
任长佬猛的一下听了,打个哆嗦。
“别吓着师爷撒!”黄兴彪提醒道。
单汆儿又要柔声细语地重新来过。任长佬微笑着阻止了。
笑容满面地问道:“二位贤侄到此何事呀?”
“喝酒,想师爷了,想和师爷喝酒。”
好事么!任长佬酒量虽小,肚子里也有几条酒虫虫,听说喝酒,便手舞足蹈。
任长佬屏退左右,三人就到了西坡里的杨记饭馆。
杨老板恭迎着任长佬进了门,大堂里有里公所的几个“脑尔赛”(乡下人称有公干俸禄的差人”正在用膳。也是到了晌午的饭点,任长佬就担心雅座没了。
就问:“雅座还在吗?”
“在,在在呢。”杨老板连忙点头。
众人都笑曰:“哪个没掌握的敢把师爷的雅座占了呢撒!”
入座后,三杯酒下肚,任长佬就油光满面了。
“员外爷可吉祥?”黄兴彪奉承道。
“吉祥!”
“老爷子一顿就这酒……”任长佬比划着桌上匀酒的海碗说,“能喝一海碗!”
“谁不知道员外爷海量撒!”单汆儿奉承道。
“不光是海量,别的也行呢么。”黄兴彪说。
“嘿!老爷子就爱骑个马,偶尔在埫里溜一圈,蹲在马背上跟鹰似的。”任长佬说完,得意洋洋。
“员外爷身体硬狼,长命百岁。”
“就是这几天有点子小恙。”任长佬略表遗憾。
“咋了撒?”黄兴彪赶紧关切道。
“还不是年前的时候走贫访苦地劳累了,刚请来先生把了脉,说是偶感风寒。”
任长佬说着就开始表工钱:张三家接不开锅,给了两斗米,李四的老娘病了,抓了三付药……,员外爷最是惜贫怜弱,事必躬亲,一来二去的就病了……。
“奥!”黄兴彪听明白了,因说,“员外爷现在就是个看圈佬,这么辛苦可不就染恙了……”
单汆儿听了黄兴彪的话,差点笑吐了。因为当地人管不能耕地的老叫驴称做看圈佬。
“唉!唉!唉——”任长佬赶紧打断了黄兴彪的话,“咋说话呢!”
“失言失言。”黄兴彪赶紧解释,“都是平日里粗话说惯了。师爷莫怪。谁不知道任师爷是堡子里的主心骨撒!有您老鞍前马后地操持着,员外爷才有得清闲嘛!”
这倒是一句人话。任长佬听了心里舒坦,但面子上还要责怪,因说:“自罚一杯!”敢说员外爷是“看圈佬”,不想混了。
黄兴彪赶紧端起酒杯。
“还有你。”任长佬又指着单汆儿,“看把你给乐的。”
“让师爷见笑了!”单汆儿欣然接受,端起酒杯和黄兴彪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给咱干少爷的事情办的咋样了撒?”黄兴彪放下酒杯关切地问道。伸出手掌,展开五个手指比划了一下。
都是黑道上的人,任长佬也不避讳。略加思索,因说:“事情不好办呀,人家不给面子,紧不得的缓不得,……,员外爷的脾气谁人不知!”任长佬说着就唉声叹气,一下子愁眉不展了。
“请个能说上话的撒!”黄兴彪提议道。
“谁啊?”任师爷听出了弦外之音,赶紧问道。
“海城子的田大夫呀!”黄兴彪提醒道,“朗阴阳去世的时候,后事还是田大夫料理的呢,听说五期的时候还专门来攒山了。”
“好!如此说来倒是有点世交的意味呢。”任长佬茅塞顿开,斟满酒就和黄兴彪碰杯!
“谢谢贤侄!”任长佬一饮而尽。
黄兴彪微笑着,慢吞吞地把酒喝了。
单汆儿知道表哥和任长佬在对黑话,就全当是耳边风。既听黄兴彪提到了朗阴阳,心里未免紧张。
“那不是爱儿娘娘的大哥吗?”单汆儿就想,“这俩厮搞什么鬼呢?”再要仔细听的时候两人又转了话题。
“一会儿酒场散了定要问个明白。”单汆儿主意已定……(待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