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倏变‖第六章 山村暮雨渺人烟,花开并蒂枝相连

伯厢跑哪去了呢?伯厢因与张良听谯走散了,一边打听,一边在街上闲逛,打听呢也不敢大张旗鼓,若引来官人则危险麻烦,小的溜儿地问。一到傍晚,客店里吃喝的人多了起来,刚从一店柜台问寻无果,忽然听见身背后起了乐声,伯厢不懂音乐,只觉得音调不俗,回头看时,是一个老头拘着一个少女,少女不过十一二岁,晶莹剔透的一个人,那老者脏兮兮又甚老,正在弹秦琵琶,少女依歌而唱,凄厉动人。这时有一个大汉,状似屠户,吃酒吃了七八分醉,忽站起身意欲奔那姑娘的方向。

老汉懦弱,少女娇柔,一挣之下也翻杯覆盘,此际伯厢本看那姑娘看得痴了,放觉应该出手相救。那汉子摇摇摆摆伸手去拉扯那个姑娘,叫声听得伯厢肝颤。

“住手!”伯厢冲口叫道。

猛地,窗边角落里窜出一个精壮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身量还没长开,穿的是楚式短衣,绿衣衬古铜色的蝙蝠纹花边,头发随便一绾,干净利落,他一跺脚跳出来,年轻虽轻,但一把就把那身高悬殊的大汉拽了攮开,力大惊人,那人复要上前,少年抬腿一脚,咔嚓一声,大汉跌到桌上,圆径三尺的木桌面整个裂了两半。

“羽儿不可造次。”角落临窗的那桌有人唤他。

此时,少年正揽过堪堪跌倒的姑娘,周围的看客都拍手称快。那姑娘脸一红,忙从他怀里挣出来。不叫好的无非伯厢,他竟也没注意那少年怎么英武,只觉得那姑娘风姿绰约,实在动人。未经人事的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奇妙。

待定神再看,角落那桌上有两个人,一个中年,一个甚老,中年人是四方脸,蓄着须,那老者伯厢居然认识,正是当日与他对弈的范姓老者,名范增的。此时,少年携姑娘归位,伯厢只觉得追悔万分,竟让什么小子抢了先。

此时伯厢也饿了,他手里虽然不多,略微有两个钱,于是坐在窗边,挨着少年那一桌,胡乱吃了点东西,实食不知味,只偷听旁边说话。

听得那少年呼中年为“梁叔”,称老人为亚父,而那个姑娘名叫虞儿。

鱼儿,伯厢心里偷笑。

暮色渐沉。

到第三天,伯厢才与听谯又碰了面,听谯见他,虽然没什么不妥,也没伤也没哪里乱了误了事,只是情绪有些低落,总在发呆出神。听谯才不管这个,某种意义上说还乐得清闲,张良瞧出他不寻常,也不多问——这二位沉默惯了。

于是袁少爷应了那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的话,他情绪倒没爆发,他病了。呼吸极重,浑身无力。张良何等聪明的人,知道他是有心事,也知道这孩子必不会好好回答,便直接问他,碰见了什么人什么事,“关乎讨秦”,伯厢只好说了。

“这位姓项名籍,字羽,倒是位少年的豪杰。”

“是什么人?”

“当年楚国大将军项燕的后人。”

“匹夫之勇。”伯厢气哼哼地喃喃。

“怎么见得?”

“呃……如此张扬,有勇无谋。”说得没错,他倒心虚了。

“哈,总算你还不是太笨。”张良心想。这孩子总算悟了,看他下棋棋路虽勇猛,但谋篇布局,总有些章法。日常行事只是不争输赢,随便惯了。“唯智勇双全,才是破秦之法,今日起,我来教你。”

“叔父!”伯厢的病当时就好了一半。毕竟是小孩,有点高兴的事就冲淡了。

“但我不收你为徒。”

“为什么?”

“收徒大事,怎么可以草率。”

于是又启程,缓缓向东。

“叔父,咱们不是去齐鲁之地吗?怎么向北走?”

“有些事,要先去一趟燕地。”

“您又不着急了是吧!”听谯搭言。

“听谯你有是何苦。”

“那么您不回韩国反投齐鲁又是何苦。”听谯没好气地反讥。

张良只好闭嘴,心里也只有苦笑。这孩子到底是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也有看法了。自己强迫不得,伯厢都看愣了。这俩人阴阳怪气,又打的什么哑迷。

走着走着,大路便不能直接走过去,因为燕地姬姓后人闻陈吴之事,已响应起兵割据,秦兵虽调兵松懈遣将不灵,对百姓却仍高压厉刑。明目张胆地走是不行的。张良扮作一个商人的模样,一天的路途摸了三天,待到城下,收官却不肯放行。

“你要是细作呢!”

任张良巧舌如簧,碰见这类不讲理的人,也是有理说不清,气得脸色发青,拂袖而转,听谯本来不愿吱声,见张良这般情景,只好开口:“先生何苦和他们置气。”

“我都这样了,你还讽刺我?”

听谯才想起自己的话不该与前几日的争论特相近:“是我失言,事到如今还气您我就太不是东西了。”转而同样去城下喊话。

“守将报名!”

“大将军秦开!”

“我是乐毅后人,有先父子叔贤的印信为凭,要见你们将军。”

“印我先看看。”

听谯听那守城小卒无礼得很,更生厌恶,更无诚意:“你要是坑走了不还我呢?”罢便转头而去,张良见听谯肯去,已大大欣慰,他倒不急,不怕从他这多磨些时候。

“师父,咱们还是走吧!难不成您要保这路人?”

“且稍安勿躁。”

“看他们这样子……”

“收声且候。”张良加强了语气。他引两个孩子到离城不远一小山上,小山树木丛生,居高临下,倒是个隐蔽去处。

不消半个时辰,见西南面尘土飞扬,擂鼓喧阗,甚至小山上的树叶甚至大地都随之震颤,不久见一队秦军来打,来将疆场骂阵。燕城开门迎敌,不到六十个回合,秦开败下阵来,驳马回转,待交战必是大败,堪堪守住,免战高悬。

两边都收了兵,秦兵也驻扎下来。此时张良再引两个孩子转去另一边城门叫门。“我有办法可以破秦。”正值燕将秦开城楼探看,于是延请入城。带进大帐,众将见一个商人模样的年轻人,身量挺拔,眉清目秀,身后两个孩子,都是小厮打扮,一动一静。

“先生有什么妙法秘诀?”秦开亲自搭躬施礼。

张良只还礼不搭言,示意听谯去答话。听谯心说您摆的什么谱,也罢,贵人语话迟。

听谯只有上前一步,一揖到地:“我们本是西去的商人回来探亲,不想兵荒马乱反倒把把我们关在城外,情急之下,倒要来叨扰将军。”

秦开听他的口风,又摸不着头脑,听他的口气不凡又不敢掉以轻心,心下拿不定主意,紧又追问:“那么先生,可有破秦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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