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年故宫文华殿推出了一个“何以中国”的展览，热度很大，一票难求。笔者辗转得票，有幸观展，看到了包括故宫收藏和各地博物馆调集的包括游春图、皿方罍、红山C形龙、长信宫灯、杜虎符、良渚玉琮玉璧、云梦秦简、敦煌的壁画在内的等很多珍贵文物,其中不少都是在《国家宝藏》节目中露过面的。当然，用几十、几百甚至几千件文物去讲何以中国的故事，从策展而言都不可谓不难的，因为关于中国的文物和故事太多了，可以表达的方向也太多，讲都讲不完。新年从看展开始，这里管窥一角，既然展览叫何以中国，那就从中国两个字展开这次的分享吧。
“中国”两个字是怎么来的？这两个字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现在理解的意思吗？
展览中C位的这件宝鸡出土的西周国宝级青铜器何尊，一向被认为是“中国”两个字的最早来源。因为在它的铭文中有这样一段文字：“肆文王受兹大命。唯武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曰：‘余其宅兹中或（国），自兹乂民。’”，这一段铭文记述的故事是，周成王继承了周武王遗志，营建成周(洛邑，今洛阳)作为新的都城之事，（我定居在这天下中央，管理天下人民）。当时，古人的地理认知是很有限的，认为自己所居地就世界的中央，而古称“河洛地区”的洛阳到西安（西周实行两京制，西安为镐京）一带，也就是后世所谓的“中原”。
何尊铭文中的“宅兹中或”是“中国”一词迄今发现的最早来源。“或”是国的最早字形，众所周知，我们的中文是象形文字，看“或”字的甲骨和金文，中间口字指代城邑，旁边的戈字，其实是一个人拿着兵器的形象，代表守卫城邑。所以，由护卫武力保卫良好的诸侯居住之所，就成为“或”（國），國的字形演变，应与城邦的大型化发展，城墙的建筑有关，将城墙、护城河围绕一圈，牢牢地守护住中央城邑，形成所谓的“国野”区分，贵族，统治者住在防卫森严，设施齐备的大城中（国），被统治者居住在城外乡村（野）。所以其实的“中国”语义，更接近“中心”、“中枢”，直至后续很多朝代还出现的“国中”语法，譬如我们耳熟能详的杜甫“国破山河在”，里面”国”指的就是都城，京畿的地理概念。
最早的“中国”的文字记载，也是在西周成书的《尚书·梓材》中：“皇天既付中国…”，追究西周时期的“中国”语义，其实它和西周的分封建藩制度是密切相关的，西周的分封制度在一段时期内不但大大的拓展疆土，还起到了很好的对付殷民、异姓诸侯的作用，诸侯国要履行义务，牢牢地拱卫王室，如散布的卫星一般，而周王的洛邑大城则作为“中国”，接受诸侯的拱卫和朝拜，形成政治和精神上的双重统治。
到了春秋，周宗室式微，再也不是诸侯国的核心，此时，“华夏”的概念逐渐强化起来。居住在中原地带的大诸侯国也自称“中国”，形成华夏民族的认同感，与未能进入中央地带的所谓的“四方狄夷”（北狄、南蛮、西戎、东夷的概念和“中国”相映成趣）形成差异和冲突（当时的秦楚也是被视为蛮夷的，《史记·楚世家》里熊渠说过：“我蛮夷也，不以中国之号谥”，这里中国就是代指中原诸侯国了，其实这种思想流传非常久，譬如明，洪武二十五年还有对朝鲜的圣旨说: “东夷之号, 惟朝鲜之称美……”说朝鲜是“东夷”里边名字算好听的。）所以，在这个时期“中国”在地理范围上已逐件扩大至所有具备民族性认同的国家统称，扩大至国家的概念，与所谓的“化外之地”区分。其政治概念也越来越明显，直至秦灭六国，仍称自己为中国，“中国”开始逐渐更多的代指中央王朝所统治的疆域。
我们都知道，汉王朝对西域的探索非常深入，因此，当时古人对世界的地理观点从“中央—四方“的狭窄视角上有了很大的扩展，尤其是向西。对西方的世界的认识令“东土”和“中土”的概念开始从不同意义上结合起来，新疆出土的这件有名的汉代织物，上面所写的是“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星照东方，有利于中国。这里的“中国”指的就是整个大汉王朝，由此可窥，此时在政治上“建中立极”的“中国”概念，已经有了它成熟的全貌。不管在地理上我们是东土，还是在西土、南土、北土也好，中央王朝都是“中国”。北宋大学士石介曾作《中国论》；明朝万历年间，皇帝给日本丰臣秀吉的诏书中说：“咨尔丰臣平秀吉，崛起海邦，知尊中国。”在这片大地上，无论之后的朝代如何更迭，政权如何变化，大汉也好大唐也好，大宋大明也好，这片土地上的王朝也都自认为“中国”，直至清代，《实录》中，用“中国”二字作为本朝的自称已经非常非常的常见了，有名的尼布楚条约中，清朝也自称中国，彼时这两个字真是嚼来辛酸呐。（日本一度是想要自称“中国”，而称我们为番蛮的，可惜有些东西不是想夺就能夺得走的，譬如韩国总想要注册的那些文化遗产）
元代 磁州窑的唐僧取经枕，猴哥、八戒、沙僧还有来自东土大唐的御弟
今天，中国两个字直接作为了我们的国称，“中国”两个字所包含的地理、政治、文化各个角度的概念在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升华和聚合在一起。存在于这片土地上的这个国家，她今日所展示出的国力的强大、民族的认同、文化的自信、观点的包容，已无愧作为世界目光注视的焦点和中心。而今天的你在说出自己是“中国”人的 时候，有没有感到格外的自信和骄傲呢。
现在，你回忆起你的“中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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