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风云之余,不建腾跃之功名,非人豪也。
一—《北史》
天下治乱分合,究竟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中国每次进入乱世,便会谋臣如雨、猛将如云,这是时势造英雄。但分久必合,乱世末年总有雄主横戈立马,扫荡风云,这是英雄造时势。在每个风云际会的时代,最后只留下几个名字在史书上熠熠生辉,供后人瞻仰。
在南北朝乱世中,有一人不可不说——南梁名将陈庆之。他本非将种,不善弓马,却领着东南的数千骑兵,纵横于士马强盛的中原。史载,陈庆之以7000白袍军北伐,历经大小42战皆胜,先后攻下32城,击溃魏军50余万。当他攻入魏都洛阳时,城中童谣传道“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告诫那些名将不要自作牢笼,任你有千军万马,也要避开那白袍将军——陈庆之。
陈庆之出身低微,自幼跟随梁武帝萧衍。萧衍登基后,18岁的陈庆之跟着做了七品的文书官。此后二十多年,陈庆之并未受到重用,《梁书》只记载他官“除朝奉请”。朝奉请者,常用来安置闲散官员,仅代表有参与朝会的资格。
直到普通六年(525),41岁的陈庆之才被起用为将,他先是率军接受北魏徐州刺史的请降,之后又护送豫章王萧综入镇徐州。对此,北魏也派军队抵御梁国入侵。魏将丘大千在边境筑垒,以监视梁军动向。陈庆之则逼近攻垒,一战将其击溃。按照以往的名将,之后的剧情应该是,陈庆之携初胜之威,长驱直入,攻城略地,最后还师请功。
但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原来受萧衍器重的萧综,并不是萧衍的亲生儿子,而是南齐末代皇帝萧宝卷的遗腹子。萧综从母亲得知自己的身份后,一直害怕身份暴露。这次出镇徐州让他抓住了机会,逃到北魏的营中。梁军得知连豫章王都投降了,溃散不止。魏军则乘机攻入彭城,梁军大败。紧急关头,只有陈庆之临危不惧,率残部破关突围,保全了剩下的人马。由此可见,时来天地同协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初临战场就时运不济,但好在时势又给了陈庆之机会。第二年(526),北魏内乱,梁国出征寿春,陈庆之假节(皇帝代理),并指挥军事。此战,梁军攻破52城,俘获人口七万余人。凭借着战功,陈庆之升为东宫直阁,封关中侯。
第三年(527),北魏再次内乱,梁国便再次出征广陵和涡阳,陈庆之担任涡阳方面军的假节。涡阳之战持续一年,魏军修筑了13座城寨,打算拖死梁军。梁军久攻不下,士气低落,将士们都生了撤退之心。对此,陈庆之拿出皇帝的节杖,称自己有密诏:“审欲班师,庆之别有密敕,今日犯者,便依明诏。”说罢,陈庆之便率精锐之士,钳马衔枚,夜袭城寨,魏军没有防备,被连克四寨。接着,陈庆之又率军跟在被放走的魏军士兵身后,乘乱攻破了剩下的9座城寨。
此时的陈庆之已征战数年,且凭借着涡阳之战的力挽狂澜,名震南北。但如果到此为止,似乎还不值得“千军万马避白袍”的威名。之后的一场战役,却足以让他的名字遮盖住同时代名将的光辉,后来毛泽东读到此处都 “为之神往”。
大通二年(528),北魏发生河阴之变,尔朱荣屠杀太后皇帝及一干重臣。朝野人人自危,许多大臣都投靠梁国,其中北海王元颢投降后,希望萧衍支持自己成为北魏皇帝。萧衍自然希望邻国越乱越好,便派了陈庆之领7000白袍军护送元颢北上。此时的萧衍忙着拜佛,从兵力上也能看出他并不想大动干戈,只是希望搅乱魏国朝局,但这却成就了陈庆之的封神之路。
陈庆之的军队到达睢阳时,元颢称帝。丘大千(徐州之战曾出现)率众7万驻守睢阳,分筑9城以防梁军。陈庆之便率军攻城,才拔下3座城池,丘大千就投降了。接着陈庆之又挥兵攻占考城,俘虏了济阴王元晖业,并歼敌2万。
陈庆之继续北上,途中魏军望白袍而降。此时的洛阳,尔朱荣也凭借了7千精锐平定了葛荣起义,能够调遣大部队围歼梁军。陈庆之的步伐被挡在了荥阳城下,城中有7万羽林军,加之元天穆率大军驰援,尔朱世隆率1万精骑据守虎牢关。总计30万魏军想要围杀陈庆之,但此时梁军还未攻下荥阳,十分惊恐。
陈庆之知道必须在合围形成之前攻破荥阳,否则在平原上与元天穆的骑兵大军交战,必败无疑,所以他再次激发士气“吾至此以来,屠城略地,实为不少;君等杀人父兄,略人子女,又为无算。天穆之众,并是仇雠……”一番厮杀,终于攻下荥阳。荥阳刚克,元天穆便率大军围城,陈庆之率3000骑兵出城迎敌,一举攻破元天穆的部队,最后只有元天穆的十几骑逃走。之后陈庆之又进攻虎牢关,尔朱世隆害怕,便弃城而逃。陈庆之所向披靡,敌人闻之色变,连皇帝元子攸都丢下京都避其锋芒,元颢这才进入了洛阳。《梁书》记载,洛阳童谣曰:“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自发铚县至于洛阳,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无前。
但北魏的乱局还在继续,尔朱荣重整军队想要攻下洛阳。可惜的是,得位后的元颢,对陈庆之并不信任,陈庆之想出镇徐州,元颢也不允许。面对尔朱荣的围城,陈庆之率1万精锐出城寻找战机,与魏军鏖战。但不料元颢的十万士兵被尔朱荣击败,洛阳沦陷。不满万人的陈庆之部队失去了后勤,已然成为孤军,只能往南撤退。在蒿高渡河时,却突逢山洪爆发,剩下的数千白袍军全部被洪水吞没,只剩下陈庆之一人存活。最后陈庆之伪装成僧人才躲过追捕,辗转逃回南梁。后人观之,只能扼腕叹息,时也命也,纵是有惊世之才的陈庆之,北伐之功威震天下,也逃不过命运的磋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