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湖之问
“江湖，究竟是怎样的？”
舒烨看着眼前人，很认真的问道。
眼前人是个道士，尽管他的举止完全不像个道士，正如他是舒烨的师父，但从来不让舒烨叫他师父。
“江湖啊！”道士睁开半眯的眼睛，上下打量了舒烨一眼，叹道：“是啊，也是到了该问江湖的年纪了。”
道士取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说：“你可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江湖两个字？你看过那扁舟行于江湖之上吗？”
道士又灌了一口，继续说：“若是风平浪静，船上人大可悠然的观赏四面的景致，可要是遇上了狂风暴雨、惊涛骇浪，那时候，进退便由不得自己了。”
舒烨似懂非懂，于是追问：“我看书上说，君子坚守本心，外物就不能右左。您也跟我说过，身体和心神达到一致，那么意念锁定的地方，出拳就一定能够打中。达到了这样的地步，在江湖中还不能够进退自如吗？”
道士只是笑了笑，没有继续回答。
再次和道士见面时，道士给了舒烨一把剑。
舒烨练了六年的剑，但都是使用木剑练习，道士告诉过他，学艺未精而强行用剑，不但没有益处，反而增加戾气。
舒烨不喜欢生气，更不喜欢戾气。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接触一把真正的剑，而且是一把属于自己的剑。
舒烨把剑握在手里仔细摩挲观赏，这把剑长有三尺，样式古朴，通体以黑色为主，剑鞘不知是什么用了皮具，上面装饰了几处花纹，剑柄吞口是一只睚眦，剑箍上则浮刻了一条精美的盘龙，都是以黄铜制成。
“铿锵”一声，舒烨将剑拔出，只见剑身明光奕奕，上面有细若游丝的青色流云花纹，这种钢材乃是经历千折百锻而成，打造的宝剑既坚且韧，锋利无比。
“这剑还没有名字，你给它取一个吧。”道士说。
舒烨把剑收回剑鞘，叹了一口气，说：“我刚才看到剑身的瞬间，就起了用东西来试一试这把剑有多锋利的念头，甚至想着用鸡鸭试剑，这大概就是您说的戾气吧。”
于是他把剑用双手捧起，高举到道士的面前，说：“既然如此，这把剑还是请您收回去吧！”
道士伸手把剑推回，说：“这是一把杀人的剑，用来杀鸡宰鸭未免大材小用。不过剑既然给了你，用在什么地方自然也取决与你，就把这当作是心性上的磨练，又有何不可呢？”
“多谢道长的教诲！我一定会好好爱惜这把剑的！”舒烨把剑抱在了怀里，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副欣喜的模样。
他虽然很聪明，看了很多书，知道很多道理，但毕竟是个少年，天下哪有不爱剑的少年呢？
道士同样欣慰的笑了，说：“剑固然要爱惜，可要用的时候也得会用，要把它用得像你的手臂一样熟悉，到那时，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剑客。对了，剑的名字可想好了？”
舒烨想了想，说：“这把剑遍体青纹，又凛若冰霜，不如就叫青霜吧！”
“好！”说罢，道士左袖一挥，只见舒烨怀中的宝剑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抓住，从鞘中飞离出来，落到了道士的手里，然后道士伸出右手，竖起食指中指，一点点淡淡的白光突然出现，环绕在指尖，白光越来越亮，竟凝聚成了冰块般的实质，看起来犹如一道透明的剑芒。
道士左手握住剑柄，右手指走龙蛇，千折钢锻造的剑身竟然挡不住那道薄如蝉翼的透明剑芒，须臾便在剑身刻下了“青霜”两个篆字，然后道士随意一抛，宝剑在空中飞旋了一周，分毫不差的插回了剑鞘中。
舒烨惊愕不已。两人一教一学有许多年，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道士使用这种已然超脱凡人的手段，这难道会是自己平常练习招式，打坐吐纳所能够达到的吗？
“叶子，你不是说过你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气吗？这，就是内力！从今天开始，我将教导你如何使用身体中存在的内力。”道士说道。
那一年，舒烨十二岁。除了对江湖的向往，道士还给他展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那一晚，他第一次失眠，脑海里全都是有关于未来的纷乱的思绪。
舒烨离江湖最近的一次是在一年前。
那一天天气很好，艳阳高照，万里无云，轻风吹在身上，既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他对那一天的印象尤为深刻。
青州沃野千里，是天下粮仓，清河县则是青州的产粮大县之一，而舒烨的父亲舒庆春，就是县里的一个粮商。
那天，他父亲在满仓城与人交接好了粮食，在街上随便买了一些日常用品后，就准备趁着大好天气赶回家里。
可天气虽然好，日子却是不太吉利。
才出了满仓城门不到七里，路边突然窜出了两个衣衫褴褛、手持大刀的大汉，一言不发便朝着马车冲了过来，随行的武师魏师傅见状，当即提起大刀跳下了马车，同时对车上人说：“大家拿好家伙，小心应付！叶子，你不是会功夫吗？保护好你老爹！”
车上除了舒烨和他父亲外，还有两个店里的两个伙计，都是有一把子力气的中年人，两人看见强盗凶狠，虽然有点害怕，可还是跳下车，各从车上抽了一根扁担，挡在了舒烨父子的前面。
舒烨常常与道士演练，也与魏师傅的儿子一起和街上的混混赤手相搏过，此时心中虽有一丝紧张，但并没有畏惧，他已看出，这两个冲过来的大汉虽然来势汹汹，但空门大开、脚步虚浮。
空门大开还能说成是技高一筹，所以无惧，可脚步虚浮的人，武艺又能高到哪里去呢。
舒烨迅速地把青霜剑系在腰间，然后跳下车走到两个伙计的前面。
前方魏师傅以一敌二，与强盗过了几招，他是用的刀法乃是家传的泼风刀，刀势快而凶猛，一刀连着一刀，可那两个强盗身手竟也不赖，虽然力道欠了几分，但两人联手之下，还是压制住了魏师傅。
“奇怪，这两人身形不稳，呼吸急促，大刀却用得异常精妙！”舒烨虽然心里奇怪，但动作却是不慢，他拔出青霜剑，大喊一声：“魏师傅，我来助你一臂之力！”说罢，便挺身而上。
那两个强盗听见了舒烨的大喊，先是一震，不过转头看见舒烨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便轻蔑的笑了笑，其中一个强盗道：“毛还没长全呢，也敢在这里聒噪！老陈，我来应付这个，你先去把那小子给砍了！”
“好嘞！”另外一个强盗应了一声，转头把大刀挥向舒烨。
舒烨持剑一挡，感觉有些吃力，心中暗道：“看来这两个强盗还真不简单！”
不过道人教给舒烨的剑法本就不是以力取胜，接这一招不过是试试强盗的力气，若是原来，舒烨只会一套道士强身健体用的七正剑法，但今年他却已学会把行意拳法融于剑招当中，意念一发，则剑锋相随。
而有形的身体又怎么能避过无形的意念？
强盗老陈一共挥出了十刀，每一刀他都以为自己能够把那个小子斩于刀下，因为他的刀足够快，而那具身体又离刀刃足够近。
但十刀过后，他惊恐地发现一柄剑尖已经几乎刺到了他的喉咙上，他甚至可以看清那剑身上一丝丝的青色花纹。但最后幸运的是，剑尖并没有刺穿他的喉咙，同时不幸的是，剑尖刺进了他的右肩。
右肩传来的剧痛让强盗老陈不禁痛呼出声，手中的大刀也再握不住了，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
正在跟魏师傅对战的强盗听到那边的动静，身形不由一缓，想要转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魏师傅自然不会错过这等良机，手上大刀忽的往上一提，对面的强盗一时间躲闪不及，整个肚子到胸膛都被划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魏师傅走镖出身，是对付强盗土匪的老把式，讲究的就是趁你病，要你命，再次持刀扑杀了过去，与他打斗的那个强盗虽然伤口痛得要命，但也不甘心束手就擒，索性提起大刀不要命般地迎了上去，再次与魏师傅战作一团。
舒烨这边倒没有继续打起来。
强盗老陈看舒烨没有继续对他下手，心知舒烨是个江湖新人，想着不如说些好听的诳他一诳，若他一时分神，自己正好捡起刀结果了他，若是不行，也好趁机逃走。
于是老陈捂着自己的伤口，开口道：“少侠武艺高强，在下心服口服。我们兄弟二人饿了两天两夜，不过是希望在路上讨口吃的，不曾想与少侠你误会了，现在已知技不如人，还望少侠能够高抬贵手，放我们兄弟一条生路。”
舒烨虽明知这人不过是胡言乱语，但从来没碰上过这事，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于是一边持剑对着老陈，一边注意魏师傅那边的情况。
魏师傅拼斗了一会儿，终于是一刀背重重的砸在了强盗的胸上，直接把那强盗砸得飞出一丈远，躺在地上大口吐血不止，他趁着缓气的时间看了舒烨那边一眼，然后大声嚷道：“这两个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千万不能放走！”
老陈闻言，脸色猛然一变，转身便要往路边林子钻。
舒烨觉得魏师傅说的有理，又看见强盗老陈脸色大变，知道两人恐怕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心下一发狠，脚尖轻点两下追了上去，一剑斩在了老陈的膝弯处，将其抓了回来。
毕竟事关两个大活人，一行人最后还是决定报官，让魏师傅单人骑马回了满仓城。去时只一个人，来时可谓是浩浩荡荡，不仅有郡城衙门的官差，还有城卫所的军士甚至是青衣卫。
不过这一切都和舒烨无关了。
回到家里，舒烨的父亲和舒烨单独聊了一阵，最后高兴了走出了房间。
在几天后，魏师傅偷偷找到舒烨，告诉他那两个强盗其实都是魔教的爪牙，受指使在满仓城放了一把火。官府一直在追捕他们，刚好被我们给碰见，还把人家给收拾了，为此，要小心魔教会派人来找麻烦。他还掏出了一袋银子交给舒烨，说是官府发下的赏钱。
最后，魏师傅拍了拍舒烨的肩膀，说：“好小伙子！你那天的表现，倒是真有几分我当年在江湖上看见的少年侠客的风度！”
舒烨从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掺乎到江湖里去了，他突然想起了当初道士那句对江湖的解释。
如果不是一叶扁舟，而是一艘大船，是不是就能够抵御住江湖风浪的侵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