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岁以前,我家那一片儿还很宁谧,但后来就逐渐为钢筋混凝土擎起的大楼、繁杂的汽鸣声所掩埋了。
我家住镇上,小巷深处,门前有柏油马路纵横各一条。家楼下有一家面馆,上学时,每天中午我就在那里解决中餐问题。面馆老板是一对年迈的夫妇,至于两个老人长什么模样,我记不太清了,甚至忘了这是几年级发生的事,但那店里的香味是绝对忘不掉的:那是热干面里芝麻酱的味道。店里还卖珍珠奶茶、红豆冰沙什么的,在那个年代那个都是特别新鲜的东西。
每次我都会叫一份面,多放醋,不要辣椒;一杯冰奶茶,香芋味儿……到了周末,有好些住的远的同学也慕名而来,他们都是“回头客”,那时空气都热闹了。我会好脾气地坐在一边,不急不躁,与现在大不相同,有时心情好还会帮着收拾桌子。老太太一开始不让我做,总说:“放着我来,你吃面去吧!”后来就笑眯眯地不说话。往往过了九点,客流就散了,马爷爷在里屋听着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不知名的戏段子。我在大大的太阳伞下一个人吃面,老太太就撑着下巴,歪着头在太阳底下看着我笑,有时会和我讲起她的儿女们:“我闺女儿都做妈了,孙孙和你哟差不多!儿子在外边儿,一年也回来不了两趟……”。“我们开个店也是净闲着没事儿干,图个忙活!”她忽而又语气轻松地说起这番话来。我一直想不通,清闲的日子有什么不好。我总是漫不经心听着这些话。
有时她绕大半个圈子又重复起昨天说过的话,我便觉得不耐烦了,却又不好意思发作,便会故意张着嘴说:“啊呀!好辣好辣,哪儿有水啊?”老太太便转身从冰箱里取出奶茶罐,摇一摇,舀三勺香芋粉,倒入满满一杯奶茶,放些半透明的椰果,用吸管搅一搅后递给我,我拿起就砸吧砸吧的狂喝起来。
后来放了暑假,我从繁重的学习中突然抽出身,自然学会了贪睡,学会了早中餐一并吃,于是很久也没有去过那家店,即便是偶尔想起来,也懒得趁着大热天去吃一顿传统意义上并不怎么像样的饭。
后来的后来,又开学了。爸妈的生意更忙了,只是这次,他们为我安排了一个新的去处,没有热干面,没有红豆冰沙,也没有奶茶,屋随着时代的变迁,在我十岁那年实现了第一场“大革命”。我爸妈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全都一股脑儿投给了新家。除了地基是原来老屋的,再也找不出什么别的痕迹来。继后,周边人们又如起义般翻新家,小巷深处便在这短短几年内长高了,也似乎变得更窄了。
我再也没去过也找不到那家面馆了,听说他们搬迁了,门面也卖了,改为了一家影碟出租屋。后来,我看到他们的女儿摆了好大的排场接他们去城里同住,她的小孙子用一根食指勾住她的手,甜甜的叫她奶奶,花好月圆,合家欢乐!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