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他来到这个小村子。小村子很美,四面环山,葱葱郁郁,一条弯曲的公路盘旋在山间,溪流、古渠,炊烟袅袅。
他是一个疯子,他是一个孩子。准确的说,他是一个疯了的孩子。
大约八九岁的年纪,瘦干的身上挂着破破烂烂的布条,裸露着两条小胳膊和黑脚爪子,整个人看起来黑不溜秋的,分不清是本身长得黑,还是在流浪路上给熏的。
他从不说话,从不抬头看人,只会耷拉着脑袋愣愣地挪动,从这头,挪到那头,目之所及,尽是深深的空洞与陌生,无所归依。
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了,又去了哪里。
村里的人们议论纷纷。在这样一个极封闭的山里,谁家里有几口人,几头猪都一清二楚。而这半大的孩子却谁也说不出是谁家的。
他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小村子里的人纯朴善良,最见不得这样的事。当这个孩子荡到了香婆婆门前的枣树下,香婆婆看了一眼,随即进屋,不一会儿就端着满满当当的白米饭出来。“孩子,吃吧!”白花花的瓷碗,香喷喷的米饭,这孩子必定一把夺来,狼吞虎咽地扒完,一粒不剩,甚至还会把空碗舔上一圈。我是这么想的,但我想错了。这孩子面对送到眼前的美食,无动于衷,甚至不断向后躲闪,躲到了沟壑纵横的老枣树后。香婆婆无奈,只得摇摇头进屋去了。
这孩子,傻过头了,连饭也不吃。
深秋的山里,凉意侵人。有人看这孩子身上单薄,翻找出一些不穿的旧衣服给他披上。他好像穿了,又好像没穿,从我家门口的小路走过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
他不肯吃我们给的食物,那他吃什么?我一直很好奇。
小村里山林茂盛,鸟兽蛇虫就特别多,一阵风吹过,树丛里都能呼啦啦飞出一大群的山鸡野鸟。而山脚的这条公路上就时常会出现许多被车轮压扁的田鼠、野猫、蛇之类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动物干尸。每天经过这条路的人们,都会看到或新或旧的肉干散发出一股腐烂的生命味。日晒雨淋,这些肉干慢慢就化为尘土肥料,复归山林,谁也没有想过去处理这些车祸遇难者。
但最近走在路上的人们惊奇地发现,这些紧贴着地面的腥臭肉干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路上只剩一个模糊的印子而已。
人们疑惑不解,谁这么有闲心!
不过,每天经过这条路的人们还说,时常看到那个小男孩儿蹲趴在马路上,许久许久,瘦小的身子几乎要埋进了地里,用手抠着地面。他贴着地面太紧了,久未修剪的头发盖着整个脸,没人看得清他具体在做什么。也许在晒太阳玩耍吧,毕竟还是个孩子,路过的人都这么想,也就不再留意。
不知过了多久,村里的人们就再也没看到小男孩儿的身影。
小男孩消失了。
但是,路上那些莫名消失的就着血肉尘土的干尸又出现了。
村里的人们似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