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跟大家分享的这本书应该是不太好卖的,但它跟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他就是《西西弗的神话》,作者是一个法国大帅比加缪。从我第一天来的时候,有无数个人讲了无数个版本的西西弗的由来,但是恕我直言。。。我感觉都没怎么讲到点子上。所以我选择这本书 来作为我的第一个分享。
众所周知西西弗的故事是一个希腊神话,但是它真正成为一个现代性的问题是由于加缪的这本书《西西弗的神话》。
什么叫“现代性”的问题呢?现代性是指启蒙时代,也就是法国大革命以来的一种世界体系,简而言之就是一种世界观,一种对世界的看法。有很多我们现在习以为常的观念,实际上是人类进入工业社会之后才产生的。其中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不可逆转的线性时间观念,其实就是现在我们每个人所持的时间观念。这件事情我们之后还会讲到。
说回到这本书,这是一本哲学随笔,其中有一篇文章专门阐述了西西弗这个故事的内涵。文章很短,也比较好理解。加缪其实不算一个哲学家,他是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因此文章可读性比较强。
在这篇文章的开头,他简述了一下西西弗的传说,是来自希腊神话,也就是荷马史诗。希腊神话的内容大部分来自荷马史诗,荷马是一个盲人,像瞎子阿炳一样在街头流浪卖艺,就收集了很多民间的传说,最后编成史诗。虽说来自民间,比较通俗易懂,但是现在的人读起来还是很难过的。当时我们很认真的外国文学的老师逼我们全班读荷马史诗然后小考,我今天才能在这里装逼。可惜那个老师后来得癌症去世了,很年轻,很可惜,这是后话。
众所周知西西弗的故事有多个版本,但共同点是他被诸神惩罚而在地狱的一座山上推石头,每次推到山顶的时候,石头就会由于自身的重力滚落下来,周而复始。考据西西弗由于什么原因而被惩罚,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加缪对这则神话的诠释。在西西弗的故事中,被惩罚的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周而复始的推石这一行为,背后的象征意义。
加缪说:“诸神的想法多少有些道理,因为没有比无用又无望的劳动更为可怕的惩罚了。”的确,西西弗使尽浑身解数,却落得一事无成。他进一步说:“我感兴趣的,正是在回程时稍事休息的西西弗,此刻便是觉醒的时刻。”当他稍稍脱离人生的重负,走下山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他会觉得轻松吗?还是更大的痛苦?
加缪说,这则神话之所以悲壮,正是因为主人公是有意识的。这里就要提到古希腊的悲剧和命运意识。众所周知,古希腊有一个很重要的悲剧传统,其实悲剧的内核就是命运。当人意识到自己的局限,在自身之外有一个被神决定的高高在上的命运,自己是无法左右的时候,悲剧就诞生了。感谢我的外国文学老师,我至今还记得古希腊三大悲剧诗人是埃斯库罗斯、索福克里斯和欧里庇得斯。其中索福克里斯的代表作叫俄狄浦斯王。简单地说,他是一个王子,但是出生的时候就被预言了杀父娶母的命运。为了避免这样的悲剧发生,他的父母把他沿着河流飘走。他被平民抚养长大,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还是走上了杀父娶母的道路。当俄狄浦斯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刻,他的狗眼瞎了。这是一种象征,象征着人类对命运的洞察。这种洞察是西西弗和俄狄浦斯这样的人痛苦的来源,正如加缪所说,我们现在的工人,每天日复一日搬着同样的砖,其命运不失为荒诞,但只有在他意识到荒诞的极少数时刻,他才是悲壮的。这里提到荒诞,其实是加缪哲学,乃至于整个存在主义的关键词。荒诞听起来很文艺,实际上就是人的理性所无法理解的东西。但是人偏偏又有着一种要用理性把握一切的天性,因此痛苦就产生了。用一种通俗的方式理解,就像周星驰的无厘头喜剧。无厘头是广东话了你们应该比我懂,就是没道理。不能用常理去理解,不按常理出牌,什么鬼?还有这种操作?认真你就输了。你看,我们的世界充满了对于荒诞的感叹。这个世界有一部分,或者说大部分,是我们不能一厢情愿的用因果关系去理解的。最常见的,比如我努力了为什么没有收获,我这么帅为什么没有女朋友,我这么辛苦为什么还一无所有?我是个好人为什么没好报等等。比如我的外国文学老师是一个非常年轻、认真、温和的好老师,她又做错什么?
西西弗正是在下山的片刻轻松中意识到自己苦海无边的状况,就好像平常我们搬砖的时候只想着搬砖,有一天休息了睡到中午从床上起来一脸懵逼,一时间忘记了我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我为什么在这里的时刻,才会思考这种价值和意义的问题。
就是在这样一个午后梦回的时刻,西西弗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是线性的,而是一个周而复始的轮回。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非线性时间的情况。也许你觉得理所当然,时间匆匆匆匆溜走不会回头,但实际上这是一个现代才出现的观念。比如在古代中国,人们相信时间是循环的,佛教也是一样。中国古人认为历史的发展是一种五行相生相克的循环,水德战胜火德,土德又战胜水德,几千年来皇帝换来换去本质都是一样。人类的发展不是进步的,而是在不断衰退。因此儒家认为上古三代才是最好的时代,任何的当下都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们的目标就是回到三代的原点。这个视角也许有些大,佛教常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实际上就是在回头醒悟的那一刹那跳出时间的轮回,从而得到超脱。然而在西方并没有顿悟这回事,在漫长的时间轮回里,西方人依赖的是对上帝和彼岸世界的信仰在活着,所谓的彼岸就是死后上天堂。
很多西方电影其实都用非线性的时间来作为叙事的套路。你会发现主角经历了一连串的事件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原点,这也许也是人类潜意识里渴望的。更多的电影则会讲主角不断的在一个轮回中一次次循环,妄图改变什么但实际上又根本无法改变,最后只能绝望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来跳出这个痛苦的轮回。人最大的痛苦其实是绝望。
加缪说:“假如西西弗的每一步都有成功的希望支持着,那他的苦难又从何谈起呢?”是的,有信仰、有希望的人生是幸福的,假如西西弗的路程没有终点,他可以一直在向上中耗尽一生,也许他就是最幸福的人。然而在加缪生活的时代,也就是二战之后的欧洲,是一个上帝已死的年代,跟今日的中国一样信仰缺失。如果没有了上帝和彼岸,没有一条保证幸福的路,没有一个“好的东西”在前面,那么我们所受的苦是为了什么呢?我们推动巨石是为了什么呢?所有的一切顿时没有了意义和价值。
我洗碗的时候会想,这碗本来是空的,干净的,吃完饭洗了之后,又变成空的,干净的,对于这个瓷碗来说也没什么损耗,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当你消失在这个世界,没有一点痕迹,你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我享受每一次吃饱的过程。然而物质上的满足是有限的,因为我们的肉身是有限的,正如我只有一个胃,吃多了就撑了。因此人类想追求无限的幸福,(人是很贪心的)还是精神上的。所以那些历史上厉害的人,譬如秦皇汉武,他们追求的已经不是一时的荣华富贵,而想尽办法想要克服这肉身的缺陷,达到永生,也就是一种无限的生命。实际上某种程度上他们也做到了,直到现在,至少他们还活在我们的意识里,只要人类的文明还在延续,关于他们的记录会存在很久。然而对于普通的个人呢?当你的肉身消失在这个世界,所有认识你的人也会逐渐消失,当最后一个知道你的人也不在了,你的生命就像吹过的一阵风,对于世界来说,我们始终是一个“局外人”。
西西弗推动巨石的行为,就像整个人类的困境,日复一日的辛劳,或者说为了物质上的满足而辛劳,然后获得片刻的享受,最终却还是变成一抔黄土,回到自然,没有意义。当时的人类,尤其是欧洲人,陷入了一个虚无主义的大潮,于是大家开始思考“存在”这件事情的意义,也就是我来这世界走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人生有什么意义。对于这个问题,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就是那个和波伏娃号称雌雄双煞的萨特,提出了一句非常有名的话,叫“存在先于本质”,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我们并不是为了某种意义才活着,而是先活着才有意义这个东西。所以我们首先要面对的并不是意义,而是直面存在本身,也就是活着本身。我们首先要追求的,不是意义和价值,不是目的,而是享受活着这件事情本身。
加缪则在《西西弗的神话》这本小册子里把人面对荒诞世界的方式分为三类:一是生理自杀,也就是结束自己肉体的生命,二是哲学自杀,也就是借助信仰来逃避世界,譬如基督教、佛教等等。三是反抗荒诞。也就是像西西弗一样,做一个荒诞英雄。
自杀是哲学家最鄙夷的事情。我上大一的时候老师们常常说,学哲学没有什么好处,就是不会自杀。这里并不是对自杀的人有什么意见,只是这确实是最消极的方式。因此加缪提倡的,显然是最后一条路。了解命运的荒诞性,并且在一切意义消解的时候,坚持活下去。听起来很鸡汤对不对,大帅比加缪看起来很酷,其实是个暖男,他在安慰整个世界大战之后受到创伤的人类灵魂。用更通俗的话说,就是深知世界的无情与荒凉,但仍然选择当一个乐观主义者。因为你洞察了这一切、所以你可以选择。
既然选择活着就要面对自己的命运,面对这个荒诞的无理的世界。就好像西西弗要面对一块会滚落回来的巨石。之前说到,当西西弗下山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无法摆脱,无法超越的命运时,是悲壮的。但加缪认为,这一刻同时也是胜利的,他称之为“荒诞胜利”。他认为幸福和荒诞是同一片土地的两个儿子,是难分难离的。
西西弗的喜悦全在于下山的那一刻,他的命运是属于他的。加缪在结尾说到:
没有不带阴影的阳光,必须认识黑夜,荒诞人说“对”,于是孜孜以求,努力不懈。就这样,他确信一切人事皆有人的根源,就像渴望光明并知道黑夜无尽头的盲人,永远在前进,岩石依旧滚动。
“攀登山顶的拼搏本身足以充实一颗人心。应当想象西西弗是幸福的。”
这种幸福并不在于某种价值或意义,而是在了解了命运的荒诞之后,还能微笑面对,继续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