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之水》讲的是体制内的故事。书里的主人公池大为是80年代一个出身贫寒的北京中医学院的研究生,毕业后清高地几次放弃了留京的机会返回省城。本来想进入省中医院工作,但不知怎么得到了省卫生厅马厅长的青眼,直接留在了最核心的厅办公室,成了很多同事嫉妒的对象。明明是一手好牌,池大为却因为端着知识分子的清高给生生地打烂了。
小说的前半部分,同部门里有一个资历与他相当的同事丁小槐,善于钻营,敏感地意识到池大为的存在对自己造成了威胁,于是在一些座次排序、在领导面前刷脸表现之类的小事上处处压他一头。池大为一方面认为这都是“脸盆里的风暴”,不屑于跟同事争抢,另一方面自己也觉得这样处处退让不太甘心。这些小事上池大为认为自己很有原则,不屑于同流合污,然而其实也是不会做和没办法而已。
终于,池大为因为一次在全厅大会上“不合时宜”的发言被马厅长发配到厅里的边缘化清水衙门“中医研究会”去坐冷板凳。池大为一方面有点灰心,更多的是觉得因此而因祸得福了。来这种清闲的地方,人事关系简单,个人休闲、学习时间大把,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想想看,这种清闲的事业单位也是很多人、包括我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一方面有工资领,一方面还有点时间自由支配。
池大为在这里一呆四五年,期间经历了结婚、生子。有了家庭,他的人生观开始逐渐转变。没有孩子的时候,他和妻子有情饮水饱,住在厅里分的一个筒子楼的单间宿舍里也觉得美滋滋的。有了孩子,岳母又来照顾孩子,生活困窘带来的各种不方便和矛盾开始凸显。同事们升迁、朋友们下海发财带来的生活资源和生活地位改变的好处此刻才真正进入了池大为的视野。池大为以前的偶像都是《中国历代名人传》上的像李白、屈原、陶渊明一样的文化名人,清高自傲、出世离尘。有了孩子,才将池大为的思想从天上拽回凡间。
之前与他起点一样的丁小槐已升了处长,从筒子楼里搬去了两室一厅的宿舍,而池大为还在忍受着三代同堂同住一室的尴尬。一次池大为的儿子被开水烫了,急需用车送去医院,他去厅里的司机班作揖下跪都求不来车,最后还是碰巧遇到了马厅长,才指派了车给他。去了医院没带钱,医生又不肯先给他看病,还是丁小槐给医院打了电话才给他开了方便之门。工作中,他得管比他小的后辈叫领导,听从年轻同事的指挥;生活中,房子、日常生活开销、老婆工作调动、孩子上学等一项项现实的困难赤裸裸地摆在眼前,容不得人回避。池大为痛苦、纠结,一次次地自问:像屈原、陶渊明这样的偶像,是怎么面对生活中的这些事的呢?这个问题无解,历史书上对这些文化名人的家人、后代似乎都没有交代。
小说的后半部分,池大为被现实生活的困难逼到了绝境,开始痛定思痛,决心彻底抛弃之前的清高,积极钻营入世。他通过主动投诚、积极靠拢等多种方式重新获得了马厅长的信任,在马厅长的栽培之下,读博士、换科室、升职,一路顺风顺水,最终成了马厅长的接班人。房子、车子、票子等等所有的现实困难全都迎刃而解,以前他作揖下跪都无法换来一点同情的人开始转过来奉承他。小说的后半部分虚构的成分要更多一些了,在现实中,一个在职场中被边缘化了的人估计没有那么容易重回核心,一般的领导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甚至还不计前嫌地费心栽培一个无亲无故的下属。
小说中也刻画了一些鲜明的配角:目标明确、不择手段、钻营起来毫无底线的丁小槐(最终成功当上了处长,实现了他将山沟里的一串儿亲戚都在城里安排了工作的目标);满腔才华,却因为耿直清高错过了人生黄金期而彻底边缘化的晏之鹤(最终只能住在一个小房子里默默退休);靠丈夫的关系找到的工作、四十多岁了还做少女打扮、对现实及其不满却又毫无本事改变、只能不停发牢骚的尹玉娥(最终尹玉娥发的牢骚都被池大为透露给了马厅长,对断送她丈夫的前程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还有一些不小心站错了队、得罪了人,多年翻不了身却从不敢反抗的知识分子。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小说虽然写的是八十年代的事,但小说主人公从初出校园的坚守、逐渐迷茫、再到积极想进入职场的核心圈子,期间经历的种种摇摆纠结,在今天同样能赢得共鸣。
这本书没有答案,只是将问题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体制内边缘化或被边缘化的人员,再这样一天天混下去,混成一个一无所成的“老办事员”,也许你能心平气和地忍一时,但几乎没人能心甘情愿地这样过一世,所以,这样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