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创建文明城市,老师们纷纷走上街头,轮流做道路志愿者,累中作乐的方式,就是站在城市一隅,看看行走的脚步,和那不变的风景。
我们的路段是四望亭附近,路的两旁是卖手机一条街。抬头就是那四处门可以敞开的四望亭,常有游客对着它拍照,我心里默数着三层共有多少个飞角,然后,又聚焦到最顶端的那个红球。
耳朵里循环听到的是“98元一人流量不限量,198元全家流量不限量……”
我大概算了一下,半分钟播一遍,三个小时180分钟,意味着我们要听360遍。
刚好是360度圆周角,好强大的数字,是不是可以给耳朵里装个声音过滤网,不是全部地屏蔽,而是有选择地过滤。
很显然你无法改变环境,只能改变自己的心态。
让时间流动的方式,或许就是用一件事来抵抗另一件事,然后,你就得努力地去发现、再发现,思考、再思考。
一
就这么大点的空间,来来回回地扫,每一遍都有收获,每一遍都不会空手而归。起初,清理的是最显眼的垃圾,一张流落的纸巾,或者一个随风飘动的塑料袋,还有可能是主人未能投中的插着吸管的奶茶杯,成了可怜的孤儿,静静地躺在垃圾桶边上……
其次,清理被踩扁的黄色烟头,连接部分散落的那一丁点烟灰,也被脚步磨合得和地面融为一体了,以及随风飘扬,可能还在贴地而舞的小树叶,只要它孤身一叶,就让它结束流浪,或者重回花坛,叶落归根。
再次,发现一个碍脚的小石块,总以为它不该呆在此地,但就是赖着不走,怎么弄也弄不开,只好作罢,尊重它的选择,让它与地面和谐相处。
只是每走一回,都有本能地冲动想挪开。
终于发现几块粘在地面的葡萄皮或者口香糖,扫帚反复几次,才被迫进入簸箕,只是地面斑斑印记留下了它的阴影。
接下来,除了几个冒着烟未踩扁的新烟头,便也找不到什么新大陆了,我居然把目标锁定在店家门前的地毯上,挂着不长的线,是悬着即将掉落的边角,于是,扯下一根,同时掉落几根,直到看不到那些悬悬挂挂为止。
清理路面,让我想起一个人的缺点,先是扫描那些看得见的,可能会影响到他人的大缺点,即是要有规则意识,不要偏离正道;其次,再关注那些小一个码的中型号缺点,不一定会给别人带来负担,但一不小心沦为自己成长的阻力,对别人是一种无形的伤害;然后,再去扼杀那些还在摇篮里成不了气候的隐晦的小缺点,它们就像定时炸弹一下,一根火柴棒,就有可能引燃。最后,再去拦截“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新缺点,便陷入了永无止境中。
二
巷子口的公共木椅上,坐着一个大爷,正悠闲地抽烟。脚下零零散散几个似乎已过了时效的旧烟头,灰头土面的,像是在泥地里摸爬滚打了一圈。
我迅速过去将之一网打尽,同时和大爷对视一笑,便回到店门口的道路上,大爷继续抽那未抽完的半截烟……
过了好几分钟,大爷颤巍巍地向我走来,将烟头小心地扔进了我手里的簸箕,动作呈现的慢镜头让我看到了年老的标志。
我对他说了声“谢谢”,忍不住问他:“大爷,如果今天我不去清扫椅子那边,您是不是就将这个烟头扔地上了啊?”
“嘿——是的!”大爷笑着说,又有点不好意思,可爱得像个孩子。
我也笑。
大爷说:“我家就在附近,我送你几幅书法作品吧,我写毛笔字获得过几次全国大奖呢!”
呵呵呵,看着他的翻领短袖衬衫,长裤皮鞋,戴着眼镜,应该学问不浅呢!
很显然,大爷没有机会送我书法作品,我也没有机会获得,但这份一面之缘,却是我当志愿者挥之不去的温暖。
三
只要你稍加留意,便会看到一些穿着桔色衣服的环卫工人,我推断他们平均年龄至少也有六十出头了,骑着一辆专用三轮车,在自己负责的路段,做自己的本职工作。
看到我们戴着志愿者小红帽,融入他们的群体,也会趁个空隙和我们聊两句,我对扬州周边地区的口音相当敏感,说:“阿姨,你是宝应人吧!”
她笑着连连点头,一下子拉进了距离。
我叮嘱她,骑车慢点,她说了好几句“谢谢!”
环卫工人,他们凌晨四点,伴着黎明,让城市在清新中苏醒,他们悄悄地来,悄悄地去,我们应该多一点尊重,一句关心、一个问候,可能都会让他们少了些许孤独。
也常常看到拎着瓦桶的老人,和着水泥,将路面松动的砖头粘上水泥,重新固定,这让我想起,下雨天,一不小心踩到这样的砖,嘎吱嘎吱,溅出一身泥水。他们就这样,一路修补过去,是这个城市的美容师,和那些环卫工人一样,汇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最让我惊叹的就是,四望亭上有个修亭檐的工人,一手拿着电动螺丝枪,一手扶着,应该是在旋紧松动的螺丝。
一个人在上面挥汗如雨,我拍下了这个默默奉献的身影。
四
一转身,看到一个挑着两箩鸡蛋的老人,一箩已卖完,里面装着随身携带的小木凳,还有一边,一个一个鸡蛋四处张望,什么时候能遇到下一个卖家。
老人大概是累了,坐在手机店门前的台阶上,看着我,笑笑说:“我还有二十二个鸡蛋,二十加二个!”
有点期待买走,又有种卖的是草鸡蛋的自豪感。
天气很热,我忍不住走近台阶,一阵店里空调吹出的凉意,很是舒服。
我笑了,对自己说,这就是店里店外。
一座城市,由每一个具体的人构成,正是它存在着诸多不完美,才有理由让更多的人去发现、去关注,去理解。
我站在城市一隅,边看边想,以及那些夹缝中的生存和怒放的生命。
2017/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