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这样,命运安排你受的,你就得满心欢喜地全盘接受。圣经里说:“上帝让你承受的,必是你所能承受的”。熬得过来你就成为圣人,熬不过来你就堕入地狱。
有一个朋友,叫木子,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经历了感情的破裂、事业从巅峰到破产、母亲也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她的父亲是个儒雅的老人,平日里是最不迷信的,可是这一次她父亲出奇的相信,相信算命先生说的:“她的命硬,母亲的病也是她克出来的,今年要么克死她的母亲,要么克死她的外婆。”父亲说她已经克死一个远房亲戚了,而那个远方亲戚,她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听了之后对我说:“如果放到以前,她这种罪孽深重的人是不是要被浸猪笼或者乱棍打死。”我想,已经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糕的事情了,没有什么比她更不幸的女人了。
我是佩服木子的,因为她还顽强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木子说,她也曾经想过死,甚至有一段时间常常产生幻觉,睁着眼也控制不住地会幻想出一个流着血的手腕。她说,“可是我不能死,因为我还有家庭的责任。我得坚强的活着,照顾我的家人。”这不是我在讲故事,这一切就那么真实地发生在我的身边。
木子本是个事业心很重的女人,因为母亲的病,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一次又一次高薪的工作,回到小县城专注地照顾母亲,照顾家人,因为她知道,她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再也不能生病,否则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我十年前就认识木子,那是一个很善良真诚的女孩子,甚至有点傻傻的天真。有一次她看到一只蝴蝶趴在窗前飞不出去,奄奄一息,木子等所有人都走了,一个人跳上窗台,捉住那只蝴蝶,轻轻地把它放到花丛中。木子眼见是阴天,又怕等会儿下雨,刻意用一片叶子挡住蝴蝶的身体。我远远地看着木子,她笑得很甜。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开心,她说不为什么,就是这样做的时候,她觉得很幸福。
前段时间我和一个朋友去看木子,木子明显地苍老憔悴了很多,女人所经历的事情,总是写在眼睛里。她还是笑得很灿烂,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朋友说,木子,你还是十年前那么好看,木子没有说话,专注地给我们泡功夫茶。木子是个倔强的姑娘,我知道她不希望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无助的样子,更不希望把不好的情绪带给我们。可是我会担心木子,担心她现在心里是否能承受这一切。晚上睡觉我和木子一起睡,屋里飞来一只夏蝉,平日里只听见蝉叫,还真的很少看见蝉,很大的一只,很大的翅膀,翻转着身体躺在柜子上,木子逮住蝉的一只翅膀,蝉挣扎着扑闪另一只翅膀,木子捉不住,然后我听到木子说,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放你走,如果你现在一直动,你会受伤。然后那只蝉竟然突然不动了,木子两只手捉住蝉的翅膀,要出门,门是关着的,木子用胳膊肘去开门,蝉又开始慌张,木子说,我现在开门,放你走,蝉又奇迹般地很听话。我平日里没有养宠物的习惯,第一次惊讶于原来这个世界的生命真的可以互通,可以相互感应。我也相信善良的人能更深刻地感知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灵的美好。第二天一早我去看那只蝉,它已经飞走了。木子笑了,我说你怎么傻笑,她说蝉飞走了,说明它活得很好,没有受伤。那一刻,我知道,木子还是从前那个善良的木子。
这世上有一种坚强是,生活让我们痛苦和失望,可无论我们经历过什么,依然能保持内心的纯良,依然能守住那颗赤子之心。而善良是一种选择,是能够让你感到安宁的能量。
木子说:“这世界残酷待我,我越要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或许这是我和世界的相处方式,也是我的性格和倔强。”
我问木子你现在怎么生活的,她说,我现在每个礼拜会给自己放一两天假,从家里走出去,学习茶艺、书法、外语,平日也看书,听音乐会、看话剧、看各种展览。木子也顺利地考了研。木子说:“我在成都的时间都安排得很满,如果你要见我,最好提前和我约好。我要努力让自己过好,否则我自己都不好,家里人见了也跟着难过,我又怎么去分担家里的一切。”
还记得三个月以前,木子在成都,那晚她哭得歇斯底里,我第一次见到有一种哭泣,就那么一瞬间,声嘶力竭,好像消耗掉了所有的生命力。那段时间木子常常喝酒,一个人躺在家里,望着天花板,一躺就是一天。木子说,“南希,你不知道,那段时间其实我也想过自我放弃,我想不明白,为何我年纪轻轻就要经受这一切,并且是短短的时间一切就这样发生,也不容我缓一口气。可是后来想,我不能这样堕落下去,将来我老了,我会后悔,我会瞧不起曾经的自己。而自爱,是女人最高贵的品格。”
我说:“木子,找个人来照顾你吧。”木子说:“我曾经也想过,我觉得发生的这些事,上天应该要安排一个温暖的人来照顾我,给于我一些安慰。可是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以后就知道了,这世上本没有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女主角总是能够在危难的时候遇到一个英雄,毕竟是电影里的事,电影之所以被人喜欢,是因为它满足了人们的幻想,而什么是幻想,是得不到的东西,实现不了的事情。”她说,“我曾经也试过寻找新的感情,不过是被人认为心思不单纯,别有企图。如今的我生活一团糟,面对那些真正优秀的人,我拿什么底气,有什么资格站在我喜欢的人的身边,或许我拼尽全力,换来的不是早点睡就是多喝水。”说到这里,木子顿了顿:“先谋生,再谋爱。”她回头对着我笑着说到:“其实这事儿,我昨天才想明白。”
因为经济拮据,木子有十一个月没有添置新衣,却常常能看到木子家里多了一些东西,紫砂壶茶具、好看的红酒水晶杯、精致的餐具、各种咖啡豆、最近木子又添了沉香,她说看书写字的时候,闻着香很安宁。木子说:“我最近喜欢上了粗布麻衣,省钱又穿着舒服。我宁愿把钱花在更精致的生活里,而不是华丽的衣服。女人的灵魂若不高贵,穿什么都不是贵妇。女人的灵魂高贵,路边摊也可以穿出贵族气质。我虽是现实世界里的乞丐,却可以是精神世界的贵族。”木子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坚定,认真地观察杯子里的茶汤,甚至好看。” 我知道,她还是从前那个美好又骄傲的木子。
我看到木子的书桌上摊开着一个笔记本,上面写到:“把漫长的苦难当作上天给的机会,静思己过。跑得太快的人,容易摔跤,停下来想一想,,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出发,一步便是三步。抓不住感情就专注于工作,抓不住工作,就专注于生活。上帝关上我的门,我就开一扇窗,上帝关上我的窗,我就在墙上凿一个洞,或许此处风景别有洞天。女人应该像水一样活着,能够适应生命的任何形式和常态,能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从容。人间极苦,人间极乐。谢谢苦难,让我开始懂得生活,谢谢苦难,让我知道我应该怎样过好这一生。诚觉人生再无大事,所谓烦恼,不过是被蚊子叮了一口。木子的文字后面附注了木心的一句话:“现代人,算了,引不起我半点悲伤。”
我不知道木子是否能遇到她想要的爱情,但有一点我敢肯定,木子一定能过好这一生,并且比大多数人都好。木子带着母亲养病,一家人住在山里,有时候坐在窗前看风景,我看见木子有些苍老和憔悴,却比从前美丽……
生活给了木子所有的刁难,木子却温柔了岁月……
我走以后,木子在微博里写下一段话:“洗尽铅华,抖落风尘,人终要苍老。时光可以摧毁一个女人,也可以雕刻一个女人。我在远方无恙,愿朋友们岁月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