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64歲,希望我擁有一張木桌,在我熱愛的廣告公司。桌子最好長得和京都大學旁的「進進堂」咖啡屋裡的一樣,結合歲月與木匠「本物志向」式的講究,異常寬大,容得下10個人一起喝咖啡。
那時我將是一位很資深很資深的Copy Writer。
因為很老了而且經歷過許多專業上的風雨場面,也許我將擁有一副智者的模樣。我將每天搭公車或捷運上班,好奇地傾聽著車廂裡果凍般晃動的各式語言,試著把它們解離成另一種可口的存在,廣告的語言。我將瞥視週遭人們的衣著表情,陷入沉思,試圖醞釀另一種屬於廣告的,銳利的注視。
想必我依然每星期上一次健身房,想必每天到公園散步。我應該特別喜歡和共事過的老夥伴一起工作,共同為一兩個始終不渝的客戶獻出服務。彼時,忠誠──將是一種落伍的德行,但我們這一小群人珍視它,就像珍視一種美好的古老傢俱。為了避免此種德行被磨損,嗯,我們一年最好只做3支CF和7張平面稿。
我會提著長方形的皮製書袋,裡面至少放著兩本書。還要有一小瓶礦泉水,一小瓶綜合維他命,一支護手霜。想必沒有粉盒了吧──到了那把年紀,應該終於從化粧之中豁免了。對了,一定會有一部迷你電腦兼手機,主要用來表達時代的存在感,以及記錄各式各樣突發的靈感。
當我64歲,至少生日那一天,我會再聽一遍披頭四的〈When I'm Sixty-Four〉,然後想起第一次聽它的24歲,然後驚嘆:哇,四十年過去了耶!然後,希望我對這四十年的評價並不太低:除了寫過一些美好的詩,也做了一些值得記憶的好廣告。人生能夠半輩子以上與創作共處,從中獲得報酬與快樂,夫復何求?
我將進入前所未見的新境界:古老的未來,未來的古老。由於距離死亡比較近,我對生命中的想像力揮霍,或將有一種美學式的頓悟:「神光離合,乍陰乍陽」。我或將更自由不拘謹地進入恍惚狀態。
當我64歲,希望所有我曾經工作過的地方,依然欣欣向榮地活躍著。特別是所有曾經共事過的同事,無論是活躍於後院的蔬菜園或椅子上的毛線針,我們都成為值得互訪的老朋友。希望所有我服務過的客戶也都政恭康泰──畢竟,我已經老得只記得所有工作中快樂的部分,自動遺忘曾經有過的折磨。
當我64歲,我一定完全恢復本性,戀戀於一種帶著抒情味的永恆感。我的品味如此固定不容浪費,所以只能服務不超過兩個客戶。我希望偶而移動於台北與上海與巴黎與東京之間,然後在每個城市都有一個家。
當我64歲,當我64歲,能夠再度成為一位文案是一件多麼幸福的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