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歌里唱到的「谁不曾在故乡做梦去远方」,母亲其实不懂。

有一个地方,从小到大我一直想要逃离,却又连到筋骨拉拉扯扯,让我远行哪怕多一步都会生疼。在这个地方,水田、果园、茶场及农村里的一切对我却意味着艰辛,我从小到大读书好像就是为了能离开这里,去到外面的世界,对母亲意味着生计。

母亲在这个地方生活了54年,直到2003年。那一年母亲病重,已无力支撑故乡的家,便卖掉辛苦修建没住几年的房子,和父亲迁居到北京,与我为伴。那所房子是母亲在老家的荣誉丰碑,也是我和姐姐落叶归根的依托。我不知道母亲做出这个决定时是什么样的心情,痛苦?悲伤?沉重?不舍?还是即将面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和不安?

令人羞愧的是,在那一刻我的心情是轻松的。我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以为生活没了牵绊就可以自由飞翔。

母亲凭着她坚毅的性格在北京生活,照顾同样生病的父亲。庆幸的是母亲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难关,在北京安居。

母亲在北京看过大大小小的医院,各式各样的名医和庸医,最终还是靠自己撑到现在。母亲每次用不流利的普通话讲述病情时,我都需要辅以翻译,病情严重的时候,我甚至照着母亲的口述写了一份病情说明书。我深刻明白什么叫积劳成疾,什么叫心理脆弱。神经衰弱、失眠、抑郁这些病症仿佛就在诉说母亲年轻时的辛苦劳作。

母亲在北京的这些年也交了一些朋友,又陆续失去。这些朋友因为搬家、返乡、病逝、老去,最终都不再出现。每次我劝说母亲多出去社交,哪怕跳个广场舞也好,母亲犹豫的眼神告诉我,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母亲今年68岁了,她现在的生活里除了点头照面的邻居,只有父亲、我,和每年来看望一次的姐姐。

母亲的遭遇在芸芸众生中很平常,却让我在他乡追逐功名利禄之余倍感内疚。我一直想写点东西,关于故乡的人和事,填补心灵深处没来由被掏空的小角落。

但是,自从看了蔡崇达的《皮囊》,我便断了这个念想。我觉得眼下我一定会是落笔如钝刀,将自己自残的血淋淋,于是作罢。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跑道上前倾、下蹲,踮起脚尖准备发力时被困住了手脚。

我一直保持着这禁锢挣扎的姿态,直到大V斜刺里冲过来,拿起接力棒,说“我来吧”。大V写了一首诗,我谱曲成歌,名叫《怀乡》。

谁不曾在故乡做梦去远方

谁不曾对大海和沙漠充满向往

若不是因为见过潮汐江海和孤烟大漠

谁又烤得惯老屋里的那堆木炭火

我在歌里唱到的「谁不曾在故乡做梦去远方」,母亲其实不懂。

2016年我离职创业,开始玩音乐。有一段时间,我把做梦的地点安在了母亲在北京的家。母亲每次看我在屋里弹琴写歌非常的莫名其妙,刚开始会问怎么不好好工作,后来就不问了,只是轻手轻脚步入里屋,端来酸奶和水果等等。

在母亲的眼里,上班挣钱、娶妻生子就是人生的全部,其他的林林总总只会徒增烦恼。我很难跟母亲解释清楚音乐对我人生的意义,也做不到像马条那样上了《中国好歌曲》之后能幸福地跟母亲谈及。

在面对现实生活还有余力抗争的当下,我、大V和一群小伙伴组了一支乐队,追求那个美丽又易碎的音乐梦。我们在工作和生活的束缚下努力地往前走,我们不想因为要往前走,就忘记那些被时代抛下的美好事物。

我陆续把我们的音乐作品小样发布在云村,也许能有一天,越多越多的人评论我们的音乐作品时,我可以拿起手机展示给母亲看,“喏,也还不错吧?”

有些话,我们总是不知该如何对这世界说

直到有人把它唱成了歌

《怀乡》


写给母亲的一首歌

作词:大V

作曲:小P

编曲/MIDI工程/吉他/录音/混音:小P

小样演唱:小P


十字路边裁缝店点着蜡烛

一个母亲为儿子扯下几尺布

在过年之前缝上一件新衣服

桥头旅馆旁边是喜相逢酒家


几条汉子在里面划拳喝苞谷烧

供销社的老房子已经卖掉

墙面上刷了多年的白字漆依稀可见

爱祖国爱人民爱劳动等等


谁不曾在故乡做梦去远方

谁不曾对大海和沙漠充满向往

若不是因为见过潮汐江海和孤烟大漠

谁又烤得惯老屋里的那堆木炭火


在梦里只有船和马

就沿着酉水河顺流而下

隆头码头立满了桨和帆

镇东边农家屋檐上升起了青烟


下过雨的街道弥漫着雾气

雾气中掺杂着夜市摊炸肉串的香味

有人打着电筒穿过大桥和长街

赶到堡上长途车站就要去南方


谁不曾在故乡做梦去远方

谁不曾对大海和沙漠充满向往

若不是因为见过潮汐江海和孤烟大漠

谁又烤得惯老屋里的那堆木炭火


他们来自溪水川洞而过的村庄

村庄背后漫山遍野的油菜花

在清晨阳光下金黄耀眼随风飘荡

露水沾湿了出行人的裤脚

也沾湿了梦里的长镜头


民谣P哥的连载音乐故事,每一期都会配一首原创音乐作品(de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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