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夏天,我刚上完小学六年级,还是个半拉高饥瘦得有点滑稽的小子,还不知道“未来”是个什么样的话题,这对于滇东北大山里连汽车都还没见过的土娃子来说,并没有什么觉得丢人的。
暑假是劳累的,山里人家,能跑能跳的娃,到了假期都得下地帮忙干活,我们家养蚕,暑假正好是二季蚕期,整个暑假都在不停的采桑叶换蚕沙,这是个看起来简单实则极度枯燥劳累的活计,没日没夜的熬活,眼睛通红走路打盹是所有蚕农的常态。
大概在农历鬼节的时候,学校通知所有小学毕业班的学生去学校领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那一年,在我们那,还没有九年义务教育,考上初中的,就到镇上中学读初中,没考上的,大部分都回家种地去了,只有少部分会复读再考。
还记得那一天所有毕业班的同学都由家长陪着齐聚学校操场的大榕树下,焦急的等着校长来发成绩和录取通知书,家长们都聚在一起议论着谁谁谁能考上中学谁和谁考不上怕是要回家定亲之类的事情,我脑子里盘算着,反正我知道我错了哪几题,分数估计八九不离十,语文至少95分,数学再差也不会低于92分,上中学是必然,我关心的是我会跟谁分在一个班。
校长在大家急切期盼下款款而来,只见他举起手臂用胳膊内侧的袖子揩了揩汗,点了名没有人缺席,宣布了初中的录取分数,便开始发成绩单,第一个便是我,那自然说明我总成绩是第一名,只见校长用比我还得意的神情高声念出成绩:语文98,数学95。所有家长和同学都急切想知道自己家的成绩如何,谁也顾不得鼓掌议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校长念下一个,我自己也紧张,我害怕跟我玩得好的几个同学考不上,根本顾不上兴奋,焦急而紧张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校长不断揩汗的过程中总算是结束了,跟我玩的好的几个同学也都考上了,我才没那么慌张了,开始乐呵起来。有的没达到分数线的同学,一边顶着家长的责骂一边抽泣,也有的不爱上学的正高兴着可以自由解放了。
接下来是便是发录取通知书,只见校长从讲桌上拿出一大个红色信封拆开,里面又是一个稍小一点的红信封和一大沓像面条封皮一样的单子,所有人都好奇那个稍小一点的信封里装的是什么,只见校长把小信封凑到眼睛跟前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说“这是县城里重点中学发来的录取通知书,今年是县重点中学第一次公开从农村招生,看来我们班有人被录取了”,校长迫不及待的撕开小信封,从里面掏出三张跟别的不一样的录取通知书一一看了一遍然后开始念名字,第一个又是我,我瞬间脑子像爆炸了一般嗡嗡直响,不是因为高兴和自豪,而是深深的恐惧和不情愿。
首先,我不知道县城是哪里,不知道那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不知道那里的人是什么样的,对于一个连汽车都没见过的山里娃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恐惧。其次,跟我玩得好的几个同学,势必是要跟我分开了,那我一个人在那陌生的地方到底该怎么办?
我的脑子完全乱了,除了大榕树上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知了的燥舌之外什么都没听到,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旋转颠倒,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就从我听到我被县城重点中学录取了之后所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一概不记得。
这或许是很多人都无法理解的感受吧!
这在所有人看来是多大的惊喜啊!但是之于我,却成为了惊吓。
不舍童年的纯真友谊,对未知世界的深深恐惧,给小小的我,造成了很大很大的冲击,自那以后,我的生活和方向,发生了很大很大的改变。
(童年杂事多,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