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问:追问是最好的历程,追问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
看《冈仁波齐》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我无意将它写成回忆录,无奈写到现在还是没把想写的写完。
最近看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完全是一种折磨,却将这种折磨变成一种受虐的快感。意识流的喷涌和内心独白的文学形式,让我这个文学门外汉看得昏昏欲睡,却在昏睡中找到了惊喜的光芒。在稍纵即逝的光芒照耀下,我贪婪而艰难地翻着书页,又陷入新一轮的昏沉。在昏沉中,我还是念念不忘《冈仁波齐》,正如普鲁斯特笔下的追忆,一点一滴地铺开,娓娓道来却又天马行空,如呓语般讲述,讲述着那个曾经真实而梦幻的存在。
“鸡杀死后,弗朗索瓦丝把流出的鸡血盛好,但这血并未消除她心头之恨,她看着这对头的尸体,又最后骂了一次:‘该死的畜生!’我颤抖地上了楼;我真想立刻把弗朗索瓦丝赶出家门。但是,谁来给我做这样热的圆面包,这样香的咖啡,还有......这样的烤鸡?......实际上,这种懦夫的盘算,人人都像我这样打过。”
大师的过人之处在于揭示了人类世界的普遍现象,并用其精辟而富有魅力的语言表现出来。普鲁斯特这段内心独白也戳中了我的要害。在上一篇《屠夫的救赎》中,那个不经意成为屠夫的自己,正是这样的心态。我们谁都不愿意成为屠夫,而宁愿让成为屠夫的别人充当遭人谴责的刽子手,我们则在刽子手上接过鲜血淋淋的“畜生”,心安理得地拿回家大快朵颐。然后,我们一边“啖其血,食其肉,寝其皮”,一边嘴巴也不擦干净地指责那些屠夫。
“我逐渐发现,弗朗索瓦丝的温柔、认真和美德,掩盖了厨房后间发生的一些悲剧,就像历史揭示,在教堂的彩画玻璃上被描绘成双手合十的国王和王后,在统治期间曾发生流血事件。”这是普鲁斯特幽默的讽刺,也讽刺着每一个不愿意成为屠夫,却每天盼着屠夫到来的我们。世界就是如此荒唐,令人寻味而无奈。我们很多时候更多地选择忽视这种无奈,用无奈的原因来解释无奈的结果,最后在无奈中死去。人类早早陷入死胡同,在泥沼里苦苦挣扎,却企图拔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拽出泥潭,然而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其中。
我们不知道,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另外一个“我”的存在。这个“我”一直都在那里,就像冈仁波齐孤独地耸立在喜马拉雅群山之中,亿万年来风吹雨打、冰雪覆盖,它依然挺立在天地间——不,它孤傲地矗立在遥远的天边,考验着因为害怕路途遥远、路程艰辛而难以一睹其真容的人们。因为即使在《冈仁波齐》中的藏民们,他们前往冈仁波齐的路程也有二千五百公里,足足是红军长征的两倍。寻找真“我”的路程如此艰辛和遥远,足以让每一个“自我”望而却步,安于成为屠夫的围观者和帮助犯,甘于冒着沦陷为一个十足屠夫的风险而不顾。
昨天,有几位朋友给《屠夫的救赎》留言,大家无不在杀与不杀、多杀与少杀、是与非的矛盾中纠缠和迷茫。对此我感到非常欣慰,我在留言中回复“不断地追问,便会有答案。”人心不至于泯灭,是因为人们肯于追问。只要不断地追问,人类就一定有出路。托尔斯泰就是在不断追问中升华自己,释迦牟尼在悟道之前也是不断地追问着“生、老、病、死”而成为佛陀。
或许仅仅是追问还不能解开人们心中的疑团,也满足不了人们急于想得到答案的欲望。但正如冈仁波齐矗立在天边一样,我们不可能三两步就抵达跟前,就算你坐飞机来到冈仁波齐山下,缺少了沿途的叩问和磨砺,你见到的冈仁波齐也不是真正的冈仁波齐。所以,追问是最好的历程,追问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