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曰:“圣人之所谓道者,不离乎日用之间也。故夫子之平日,一动一静,门人皆审视而详记之。”尹氏曰:“甚矣孔门诸子之嗜学也!于圣人之容色言动,无不谨书而备录之,以贻后世。今读其书,即其事,宛然如圣人之在目也。虽然,圣人岂拘拘而为之者哉?盖盛德之至,动容周旋,自中乎礼耳。学者欲潜心于圣人,宜于此求焉。” 旧说凡一章,今分为十九节。
10.1 孔子於鄉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廟朝廷,便便言,唯謹爾。
〇乡党,犹今言乡里。恂恂,犹循循,木实之貌。似不能言者,谦逊寡言,未尝敢自专也。便便,辩貌。宗庙礼法之所在,朝廷政事之所出,故必便便辩其条理而言之,但谨而不放尔。
〇此节记孔子在乡党、宗庙朝廷言貌之不同。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乡党一章其孔子一部曲礼乎。 孔子于乡党,道在乡党;在宗庙朝廷,道在宗庙朝廷。孔子于乡党,而孝弟之道着矣;其在宗庙朝廷,而忠爱之道着矣。恂恂逊实之貌,似不能言,恂恂之状也。便便,辩而有伦也,唯谨之状也。 方应干曰:道始家庭,达于乡党,是做人第一步,他日立朝庙、交邻国,至辙环四方,俱在此起脚,故以冠篇。(刘宗周)
10.2 朝,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闇(yín)闇如也。君在,踧踖(cùjí)如也,與(yù)與如也。
〇侃侃,和乐之貌。訚訚,和悦而诤,中正之貌。踧踖,读如促急,恭敬不宁之貌。与与,犹徐徐也,威仪中适之貌。
〇此节记孔子在朝廷事上接下之不同也。侃侃、訚訚,此中正有不同在。如与下大夫言,其势分犹卑,言或可以直遂,则当言即言,正辞断义无所委曲,但见其侃侃然刚而直也。若与上大夫言,其体貌尊重,言不可以径情,虽理之所在持正不阿,然必颜色和婉辞气从容,但见其訚訚然和悦而诤也。踧踖、与与,皆敬也。君出视朝,夫子极其敬谨不敢一毫怠忽,则踧踖如而恭敬不宁也;但常人过于矜持未免失之拘迫,夫子却又从容和缓,动容周旋不过,其则与与如而威仪中适也。与与从踧踖中看出,此即是圣人从容中道处。圣人之事上接下各中其节如此。(四书日讲)
10.3 君召使擯,色勃如也,足躩(jué)如也。揖所與立,左右手,衣前後,襜(chān)如也。趨進,翼如也。賓退,必復命曰:賓不顧矣。
〇出接宾曰摈。勃如,勃然庄矜。躩如,疾行貌。所与立,谓同为摈者也。拱手作揖,先向右再向左,一俯一仰,衣服也随之前后拉动。襜如也,谓衣服飘动,然整而不乱,甚有仪容。疾趋而进,然身正端直,手容自恭,如鸟舒翼而翔,故曰翼如。宾出,不再回头,摈者反告复命,礼成。
〇此节记孔子为君摈相之容。古者诸侯朝聘往来,主谓之摈,言其接待宾客也;客谓之相,言其辅相行礼也。夫子当君命而召使之为摈,闻命而顿改常容,不类平时之安和自适;观其步履,则盘桓不安,屏营不宁,有似欲前进而不能之状此,是承命之初其敬有如此。及宾至而君迎之时,宾主有命为摈者,递传宾主之命以相达夫子。此时适为次摈,有上摈居于身之右,有末摈居于身之左。故拱揖所与同为摈者,左右拱手作礼,而身则端整自如,未尝随之而动,但见其衣之前后襜如其整齐也。及宾主相见之后,主君延宾而入,为摈者当从其后而趋,入以有事。夫子于疾趋而进之时,足容虽疾,手容自恭,张拱端好,如鸟之舒翼。然此是行礼之时,其敬有如此。行礼既毕,主君送宾以出,宾方退出之际,主君之敬未解,夫子必复命于君曰:宾已出不复回顾矣。所以舒君之敬,不使劳于瞻望也。此是礼毕之后,其敬有如此。夫以为摈一事,自始至终,无不中礼如此,此所以为盛德之至也。(四书日讲)
10.4 入公門,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門,行不履閾(yù)。過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攝齊(zī)升堂,鞠躬如也,屏氣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顏色,怡怡如也。沒階趨進,翼如也。復其位,踧踖如也。
〇公门,君门。不容,敛身。公门高大而若不容,敬之至也。中门,中于门也。阈,门槛。不立门中间,不踩门坎,行必以度也。位,门屏之间,人君宁立之处。君虽不在,过之必敬,不敢以虚位而慢之也。言似不足,不敢肆也。摄齐,提起衣摆,恐蹑之而倾跌失容也。屏息者,近至尊,气容肃也。降一等,即下一台阶。逞,放也。渐远所尊,舒气解颜。怡怡,和悦也。沒阶,即下尽台阶。趋,走就位也。复位踧踖,敬之余也。
〇此节记孔子趋朝之仪容。孔子趋朝,入门则敬,过位则加敬,升堂则愈敬。至屏气不息无可加矣,便是阴极阳生之候。故出降一等而舒矣,此圣心之变化也。怡怡如者,亦适得吾常敬之体也。翼如踧踖,非复起敬也,臣度然也,安舒中有踧踖也。圣人惨舒之气,如四时之代谢絶无痕迹。(刘宗周)
10.5 執圭,鞠躬如也,如不勝。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戰色,足蹜蹜如有循。享禮有容色,私覿(dí)愉愉如也。
〇出使外国,举着圭,小心翼翼,好似力不胜。手与心齐,上台阶如同作揖,下台阶如同授物。面色如同作战般严峻,行步促狭好象沿着轨道在走。行亨献之礼时满脸和气,私下会见则轻松愉快。
〇此节记孔子为君聘于邻国之礼容也。圭,诸侯命圭。聘问邻国,则使大夫执以通信。如不胜,执主器,执轻如不克,敬谨之至也。上如揖下如授,谓执圭平衡,手与心齐,高不过揖,卑不过授也。战色,战而色惧也。蹜蹜,举足促狭也。如有循,记所谓举前曳踵,言行不离地如缘物也。享,献也。既聘而享,用圭璧,有庭实。有容色,和也,仪礼曰发气满容。私觌,以私礼见也。愉愉,轻松愉快,则又和矣。盖出使聘问,首要在敬,次则敬与和并言,末则专言和,圣人之尽礼尽情如此。
10.6 君子不以紺緅(gànzōu)飾,紅紫不以為褻(xiè)服。當暑,袗(zhěn)絺綌(chīxì),必表而出之。緇衣羔裘,素衣麑(ní)裘,黃衣狐裘。褻裘長,短右袂(mèi),必有寢衣長一身有半,狐貉之厚以居。去喪無所不佩,非帷裳必殺之。羔裘玄冠不以弔,吉月必朝服而朝。
〇绀,深青扬赤色。緅,绛色,比绀更暗。亵服,私居服也。絺绤,葛布也。衣,裼衣,古人皮衣毛向外,故套毛色相称之裼衣。缁,黑色。麑,幼鹿,色白。亵裘,在家穿的裘衣。去丧,丧期结束。帷裳,谓朝祭之服,其制正幅如帷,腰有襞积而旁无杀缝。羔裘玄冠,吉服也。吉月,月朔也。
〇此记孔子衣服之制也。圣人持身不苟,不以绀緅二色作衣之领缘。盖绀緅皆近于荘重礼服之黑色,故不以之饰常服也。私居之服不用红紫,非正色也(正色谓青赤白黑黄),其致谨于服色之辨如此。时当乎暑,则服单葛之衣,或取夫絺而精者,或取夫绤而粗者,外出则必先着里衣表絺绤而外,盖暑服宜于轻浅而不宜见体也。时当乎冬,则衣以裼裘欲其相称,黑羊之裘服以朝觐则裼以缁衣,白麑之裘服于聘享则裼以素衣,黄狐之裘服于蜡祭则裼以黄衣,皆中外之色相称,此公服之制也。若私居之裘,其制则长取其温暖,而短其右边之袖所以便作事也,且用狐貉为之以其毛深温厚,可以御寒而适之。时去文就简非所宜佩,若已免丧乃去凶即吉之时也,必玉以象德器以备用,无所不佩焉。衣必有裳也,若非正服之帷裳,则不用襞积而旁有斜裁倒合之杀缝矣,以其杀于下齐者一半故谓之杀缝,其制上窄下寛取其省约而不妄费也,其丰俭各有所宜如此。如吊服所以哀死也,若羔裘之朝服元冠之,祭服则不用之以吊,盖不以吉服而用之于凶服也。朝服所以觐君也,孔子时虽致仕,每月之朔必服其朝服而北面以朝,盖不以致仕而忘乎君也。其谨于吉凶之礼又如此,盖衣服所以文身,亦圣人之所必谨也。(四书日讲)苏氏曰:“此孔氏遗书,杂记曲礼,非特孔子事也。”
10.7 齊(斋)必有明衣,布。齊(斋)必變食,居必遷坐。
〇斋必沐浴,浴竟即着明衣,所以明洁其体也,以布为之。此下脱前章寝衣一简。变食谓不饮酒、不茹荤,迁坐谓易常处,皆无非求清洁也。
〇此节记孔子谨斋之事。杨氏曰:“齐所以交神,故致洁变常以尽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