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至十章节前情回顾:
懵懂记事,不辨黑白。年幼失怙,心智难坚。慈师教导,区区六载。幸有良兄,关爱备至。初入人世遇艰险,命案寻凶遭毒手。身将死矣逢生机,异国他途明忠奸。昔年爱将木偶戏,兄妹再会不相识。南北兵变谋新政,帝国泱泱终有时。
《传奇》第十一章 无相之人
《传奇》第十二章 自寻死路
《传奇》第十三章 流觞对月
《传奇》第十四章 一纸通缉
《传奇》第十五章 扭送入狱
宵禁的传令已经下去了。平海城的防卫增加了一倍,子容潜入了刑部大狱,却没发觉冒充红亭之人的身影。正疑惑中,几个醉酒吃菜的狱卒吹起牛皮来,说二王子在朝堂上将许尚书奚落得一败涂地。
“就连丞相都说尚书抓错了人,还倒赔了钱。嚯,可把尚书给气的。”
“二王子直接在朝堂上将人带走了,可惜了一万金,不知能不能收得回来。”
“这么多钱,肯定得追回来的。哎哎,不说啦,赶紧吃菜,喝酒。”
子容听着,心中有了计较。此事主子绝不知情,还是得劝红亭速速离开平海城。
可心里猫抓似的,那人如果像红亭,那么必定像另外一个人。
昭云的土地渐行渐远,他被锁在最底层的船舱里,只能踮着脚看着小窗里的夕阳沉入大海。夜里有人送饭和水来,只有那一顿。海船一路行驶平稳,七八天之后,他踏上了陌生的岛国。
刚踏上海滩,身体还保留着海面摇晃的惯性,走一步晕半步,熟悉的大笑声在耳畔,他扭头一瞧,正是胡叔叔。
胡叔叔示意他不要出声,给了眼神让他跟上前面的队伍。前面的是一群列队的小孩儿,有男有女,灰不溜秋,各自紧闭着嘴巴,也不说话。
各处掳来的小孩儿集中安排,郭子容身份稍微特殊一些,作为昭云国献出的微薄的“诚意”,他可以单独睡一间屋,夜间拥有护卫保护。郭子容没忘记刚上岸时空气里弥漫的不安感,与平时在青州城里百姓的祥乐完全不同,岛上行走的人们脸色紧绷,指节弓起,好像随时准备战斗。刚开始两三天平安无事,吃喝都很好,第三天夜里吹了口哨,郭子容赶紧跑出去集合。他住在二楼,要顺着外面的楼梯跑下去,跟他一起的还有四五个小孩儿,剃着相同的短发,当海面上火光亮起的时候,他们几个都愣住了。
十二艘喷火的海船包围了海滩。射出来的炮弹落在了海滩上,有人已经烧死了,空气里都是皮肉的焦糊味。大人们带着小孩儿往山里撤退,所幸已经有船只驰援。那天夜里,胡叔叔才将一些重要情况告诉了他。
莲珠岛国卡在南北之间,南边的诸国北上经过,动起了顺手牵羊的心思,岛人聪慧绝伦,常常使得歹人无功而返。南边的国家垂涎大陆的物产,势必要踏破拦路的群岛。
“你们这些小孩儿,大多是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国君摸清了情况,才将你们带来。而你,还有那几个孩子,都是大陆送来的。”
夜间围坐在篝火旁,八岁的郭子容紧紧抱着自己,他怕死,更怕此生见不到家人,还有小妹妹屿儿。在山里待了一天,他们就回到了海滩,重建木屋,处理尸体,“大陆送来的”孩子,受的罪要多太多,郭子容几次都差点没撑住。至于大家心照不宣的“国君”,更是一直没见到过。
郭子容后来想明白了,他们并不是没见过“国君”,只是见到的是夫子。沉稳,年轻,没有丝毫的慌乱。至于外面流传的关于他的传说,说什么刚出生就和海浪搏击,什么海怪,统一莲珠,这都是屁话,放水的成分大多了。
应该换成私生子被扔下海溺死,大难不死漂流到岛上被一个老人捡起来抚育长大,至于统一莲珠,那是因为继承了老人的地位。算起来,他比子容大十岁,却经常以父亲自居。
红亭比子容晚一年来到岛上,因为长得特别像千屿,子容的情绪在那一阵差点失控。红亭刚开始是不说话的,对子容的一切询问,关怀默默接受,当时还是夫子的国君就叮嘱他,这个小姑娘心机重,万不可倾心。哪怕后来出任务,红亭因不顾队友安危独自逃命,致使后面三名队友被敌军歼灭,子容也没有多想,他是真把红亭当做屿儿了。
有一天夫子对他说,你把你家人的像画一幅给我。郭子容依言照办了。过了大半个月,一艘小船将娘和哥哥们都接来了。至于屿儿,娘告诉他,她被一个值得信任的少年带去了冥苍山。那山里有个举世闻名的书斋,三国都不能涉足。她只有在那里成长,才能躲开乱世的烽烟。婉儿娘上岛后,终日以泪洗面,郭子容不经意把红亭带给她瞧,婉儿慢慢舒了心怀。年岁一长,子容也就把夫子的话忘到九霄云外,婉儿也把红亭当做屿儿疼,至于屿儿,渐渐杳无音信。六年过去,海岛日渐繁华,他们早已从海滩转移到岛内,那天夜里随郭子容一起跑出的五个小伙伴,有一个夜间游泳失踪了,有一个在山涧里捕鱼被毒蛇伤了脚,截去了小腿,有一个去了海船,还有一个打算求娶红亭。
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婉儿看得很开,夫子,也就是国君,当时正在征召前往大陆的能手,郭子容率先应了征,哪知红亭也跟了过来,不远不近非要跟着他。
国君心眼儿透亮,有意帮子容疏远红亭,把她往苍蓝城一丢,给个任务,眼不见心不烦。可她自己能耐,一个人摸去了平海城,还混的有声有色。如此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国君说,女人啊,有了野心的女人,真是可怕。
郭子容说,起码我还有人赖着。
国君说,小伙子,我有个新任务要安排给你。
在西岐奔走的两年以来,他仍然没有千屿的消息。坊间常有王室的桃色艳事,说哪里有流落的公主与王子,或者花街柳巷流传的王室血脉图,有一回谣传最厉害的,是说十三年前失踪的彤妃怀了一个小公主,还没生下来就不见了。
这事儿也确实有点靠谱,彤妃是从瀚海城娶来的,也确实失踪了,可到底有没有怀孕,怀的是不是一个女孩儿,这一切都是空穴来风。
而郭子容更焦心的,是冒充红亭的人,到底是谁呢?
宫城寂寂,灯火通明,他摸到了南洲的宫内。防守比以前增了一倍的兵力,王子们宫殿四周更为密集。他只能躲到树上,乘势跳上了屋脊。
一声砖瓦攒动破坏了祥和的气氛,抓贼的声音此起彼伏,郭子容安静地了半晌,才敢大口呼吸。小心地挪到内殿上方,便揭开了瓦片。
里面亮光堂堂,他眯细了眼,仔细观察。平时他只去大王子的殿里偷窥,也知道明义湛发愁大婚的事,能娶到那么漂亮的女子做王妃已经很好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二王子的殿他还从没打量过,从烛台瞧到床榻,再从床榻瞧到地板,直到窗边的窗帘晃动了下,一个小姑娘进入了视野,她正蹒跚地朝桌子走过去。
刚开始郭子容以为她是个宫女,腿脚不太好。可腿脚不好又怎么能当宫女呢?他又瞧了瞧,这丫头不是腿脚不好,可能是个瞎子。
摸来摸去,离椅子只有一步之遥。郭子容瞧得眉头直皱,倒想帮她一把,所幸她最后抓住了靠背,安安稳稳坐下了。
郭子容舒了一口气。
“他们要抓的贼,是你吗?”她慢慢抬起脸庞,朝向天花板。
郭子容屏住了呼吸。
“上面的朋友,你是来找南洲的吗?”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知道你在上面,我闻得出你的味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郭子容说不出话。他并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谁,可是看到她的脸庞,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呢?
国君说,可能你该娶妻了吧。郭子容狠狠摇摇头,再细细地观察千屿的五官和身段,在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烟消云散之后,便合上了瓦片。
这大概就是冒充红亭的姑娘吧。或许没什么特别的,趁着南洲还没回来,他顺利离开了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