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抓住荔枝季的尾巴,摘了一把荔枝,写一段话在微信朋友圈上分享了一下。有位老哥看后说“我一个生在文革年代的老头子忆苦思甜,你一个80年代的小毛孩也忆苦啊……咋感觉像北京喜讯到边塞整整慢了二十年……1970年我五岁,曾在陕西农村短住过,冬天大喇叭一大早放的就是东方红,太阳升,然后喊社员们去上工……”这一下子使我有了说说我记忆中八零年代的冲动。尝试回想一下,仅作为生活中的一朵小浪花。
(一)黑白电视机、露天电影、大喇叭
我们村村场不大,是个四面环山的小盆地。一条弯弯曲曲的进出小土路在村西南面沿着绕村的小河左曲右折延伸到山外。如果没有这条鸡肠小路,谁也不会想到环山之间会有这么一个村子。
大人一天到晚忙着打理田间地头,并没有多少时间照顾孩子,小孩到了饭点按时回家吃饭就行。年纪小的每天随着村中年龄大的小孩到处疯跑,摘野果、烧黄蜂、摸鱼虾、放牛赶鸭……天亮了就玩,天黑了就摸上床,很多时候凉都没冲。吊儿郎当,弄蛇打蛙,吃了就玩,累了就睡,手指像火柴头、鼻孔像烟筒斗是常态。哪像现在的孩子,从早到晚除了课堂作业,还安排了各种各样的培训班,琴棋书画、游泳武术,从头发尖培训到了脚指头,连发呆的时间都没有。
村里只有两台黑白电视机,我家有一台。那时还没有无线电视这个概念,电视机的天线被绑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插在屋边的空地里,白天总收不到信号,晚上的信号总不稳定。信号不稳定时需摇动天线杆,所以天线杆一天倒向南、一天倒向北,总难以固定在一个方向上。感觉那时的天黑得特别早,也许是生活单一的缘故。每天晚上大概七点左右,家里的小客厅里总聚满了人,大家都守候着看《西游记》,一听“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就立马来精神。电视播放过程中,充满了欢声笑语,也充斥着烟草味。看过《西游记》小说的大人们会根据电视情景透露剧情。星期一至星期五,每晚播放一集,一播完,插播一两个广告,电视显示屏就回到了满天星状态,大家聊聊家常、抽上一两口水烟,随即散去,整个村子便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特别担心打雷,因为电视机天线特别容易引雷,招雷击,坏了就要维修好几天。每次看见天边刚开始出现乌云,家人就立即叫拔掉连接电视机和天线的电源线,我会屁股颠颠地拔掉这根线、撤掉那根线,防止电视机和天线被雷打坏。
电影是一年都看不上一回。要看上电影就必须到年例这类重要的节庆。每个村有每个村的年例,但并不是每个村都有钱请电影队来播放上一两集电影。没钱的村子,就只请个木偶戏班唱一出了事。说是戏班,其实就俩人,一个负责敲锣钹,一个负责舞动木偶并说唱。年轻人似乎并不喜欢看木偶戏,围在戏架子边上的往往是上了年纪老人,一边咕咕地抽着水烟,一边听着吱吱呀呀的声调,挺入迷的。电影对大家的吸引力特别大,毕竟它的变化比木偶戏多得多了。只要知道那个村场放电影,无论多远的路程,男女老幼扛起小板凳就走,这也成为男女青年加深交流的契机。那时还难以看到香港警匪片,来来回回播放的都是八一电影厂出品的《地道战》、《地雷战》、《闪闪红星》等这几出,可是大家无论看上了几回,都不觉得厌倦,一边磕着花几毛钱买来的瓜子或嚼着芒果干,看得津津有味。电影配音配的是普通话,农村人不会普通话又不认得字,所以电影放映员尤为重要,因为他兼顾解说,就像现在的足球比赛解说员一样。一个好的解说员,可以充分调动观众的情绪,引人入胜。在放电影的设备里,最吸引我的就是那个大喇叭,因为这个东西看起来特别简单,但是却能发出那么大的声响,而且被摔得凹凸不平的也似乎不影响它发声,又或者是喇叭上面那一块圆圆的大磁铁吸引了我,我们那时能够得到的只是一些砂砾大小的磁铁,所以非常盼望自己能得到一块大大的磁铁。
一天午后,突然发现家对面的山梁上竖起了一根水泥电线杠,电线杆上挂着一个崭新的大喇叭,那是大队安装的。从此,每天早上早早就响起了《东方红》、《北京的金山上》等一些歌曲,每次播放半个小时左右,并有村干部播报一些农作物治病预防知识,或者通知大家今天要到那里修路、那里修河堤。下午西边的天空开始泛起红霞时,又继续响起重复的歌曲,此时在上坡上放着牛,一边看着牛吃草,一边在夕阳下听着歌曲,似乎是最幸福的时刻。有时大队的播音员也会读一些时事政治的信息,但具体说了啥,现在是完全没了印象。在我的记忆中村里有两户人家常常被大喇叭通知到大队开会,后来问家人才知道他们家以前是地主。
大喇叭持续叫嚷了一两年,村里突然兴起外出闯荡谋生的热潮。那段时间,村里的中青年三五结伴到成都去贩卖凉鞋,每三四个月回村里一趟休息几天又离开,每次回来都带回各种新款的胶鞋。做小生意似乎比在家里种田的日子过得更舒坦,播音员也跟着村里其他人去贩卖凉鞋了,大喇叭的声响就此停止。不知什么时候,竖在山梁上的水泥电线杆也不见了,也许是村了的小孩为了得到一块大磁铁,把它捅了下来。每次站在家里看着那道山梁,似乎耳朵都听到大喇叭的回响。
黑白电视机、露天屏幕电影、乡村大喇叭都是一个时代的缩影,它们的出现凝聚展现了一个阶段的社会形态。社会发展了,形态改变了,也就意味着它们退出了历史舞台的时间到了或作用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