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的那双大脚,那个年代“三寸金莲”是美的标志,女孩子生下来很小就要裹脚,奶奶的个子很高有1米70多,脚也很大,将近40号,太姥爷思想先进,说什么也不同意奶奶裹脚,刚裹了不久的脚被放开了,所以别的姑娘都是小脚,只有她放开长的大脚特别显眼。奶奶说她懂事以后最怕的就是别人看到她的脚,每当被人看到奶奶可不好意思了,好在那时候穿长袍能盖住脚,要不都被人笑掉大牙了。奶奶说这话的时候总是露出她那满口漂亮的假牙。
奶奶二十九岁开始守寡,含辛茹苦把我父亲带大,又把我们孙辈三个带大 ,奶奶的一生平凡而伟大,尤其是奶奶那豁达开朗的女汉子性格令我终身难忘。
奶奶二十岁嫁到爷爷家,当时的爷爷十六岁,奶奶一共生了四个儿女,我父亲是老幺,我父亲上边一个大姑和两个大伯都在三岁前夭折了,只留下我父亲,父亲小时侯别人问他怎么就剩下你了呢?父亲说:“我长的丑啊,阎王爷不要我“!奶奶也说:“可能是那几个孩子太漂亮了,连老天爷都嫉妒了,所以都给带走了”。奶奶的命很苦,父亲三岁时爷爷得了在当时很可怕的痨病撒手而去,二十九岁的奶奶和公公婆婆一起拉扯我父亲,有很多人劝奶奶改嫁,可是生性倔强孝顺的奶奶说:“我这一走,这老的和小的谁管呀”?(我爷爷也是独生子)那时候,我父亲把奶奶的话背得滚瓜烂熟,奶奶要是问:“这世上谁的命苦呀?”我父亲就会说:“我们娘俩的命最苦,比黄连还苦三分呢!”奶奶就是这样带着父亲始终没有改嫁。土改的时候,因为我家是地主出身,实际上是我太爷爷那辈特别能干,在农村置地,所以被定为地主,但听奶奶说我们家对下面的人很好,而且太爷爷他们自己都要干活的,所谓的财产是辛苦和汗水赚来的,并且也没什么太多值钱的东西,奶奶那时的日子也是很清苦的,有钱都买地置马车了。在土改时,那些人不相信奶奶会没有钱,抄家时就问奶奶:“如果他们家没有钱,你怎么不改嫁?一定是都让你给藏起来了”!搞的奶奶苦笑不已,这些人不相信就踢奶奶,踢得奶奶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坚强的奶奶硬是咬牙挺了下来,把父亲吓得哇哇大哭,这帮人就四处乱搜,把奶奶的屋子翻得乱七八糟的,把一些稍微值钱的以及奶奶的一些首饰都搜走了,就连栓马车的铜圈也难以幸免。不过聪明的奶奶还硬是“虎口中拔牙”,偷着把几样值钱的细软藏了起来,要说藏的地方还真不容易,奶奶把这些东西缝在了自己做的鞋底里了,所以任凭那些人怎么翻也是徒劳。这些传家宝在生活最困难的时候,奶奶也没舍得花掉,一直珍藏着,后来就传到了父母的手里,母亲有一年用它们给我们分别定制了项链和戒指。
奶奶是个特别能“与时俱进”的人,奶奶对国家大事的关心超出我们的想象,每天的新闻联播是必不可少的内容。天气预报更是天天不落。奶奶不认识字,当年在夜校里她是年龄最大也是最刻苦的,记得小学我们放学后,奶奶就问我们都学什么了,虚心地向我们请教,奶奶后来能自己看很厚的小说,戴着老花眼镜的样子至今仍记忆犹新,一遇到不会的字就来问我们,如果奶奶生在今天一定是个学习非常优秀并且具有领袖潜质的人。奶奶能和所有的人成为好朋友,和老中青三代都有共同语言,大家也都愿意和奶奶聊天,就连我的同学都是奶奶的好朋友,在他们上大学以后每次回来都要来看望奶奶,在我不在家的时候也都来家里和奶奶聊天。我家里有很多小板凳,家门口总是坐满了老爷爷、老奶奶,大姑娘小媳妇,大家以奶奶为中心在那里天南海北地聊着,其乐融融的样子,非常地开心,奶奶去世以后他们就象没了主心骨,再也看不到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开怀大笑的情景了,老人们很失落,见到我们尤其感到亲切,仿佛在我们身上能够找到奶奶的影子,见到我们就拉着我们的手聊奶奶的这个那个,现在想起来才能真正理解老人之间那种深厚的感情!
我生下来13个月就和奶奶在一个炕上了,因为妈妈又怀了弟弟,我没奶吃了,是奶奶用粥啊面啊把我一点点喂大,奶奶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最喜欢我的,妈妈一直都开玩笑的"嫉妒"我对奶奶比对她好呢,我总幻想要是现在奶奶还活着该有多好啊!记得,我小时候的胆子特别小,每当睡觉时最开始是要摸奶奶的乳房才能入睡,稍大一些就是摸着奶奶脖子上的那个小肉肉,奶奶脖子上有一个黄豆大小的小肉肉,一捏起来特别舒服,我每天都摸着它入睡,一直到十多岁,后来我就每天摸奶奶的胳膊或者手入睡,要是不摸是睡不着的,一直摸到很大,奶奶呵护下的我无比幸福!
奶奶是在我24岁那年患病去世的,之前家里一直不想我一个女孩子在外闯,总想调回来,我是不愿意的,奶奶去世前一年的十月份当看到照片上奶奶憔悴的病容,我心突然紧缩,落泪答应回来。当年从哈到佳办调转工作的过程中需要到好多部门盖章,直到现在还清晰记得那些伴着泪水盖下的一个个红章。奶奶见我回来特别开心,特别“粘着”我,我陪奶奶度过了最后的半年时光,78岁,辛劳一辈子的奶奶在我的手中安详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时光斗转星移,思念愈加绵长,在那些个无眠的夜晚,凝望星空,仿佛看到了奶奶浅笑慈祥的看着我,身边还围绕着她养的那群猫,伸出双手试图拥抱奶奶,却有一丝丝冰凉划过眼角……
2017.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