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诱人的年味也接近了尾声。成木在一家人的注视下出生了。外面小雪纷纷,家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还有悄然爬上眉梢的忧愁。
爷爷将算命先生请到前面。算命先生口中念念有词,说了一句,“这个娃娃命里缺木,就叫个成木吧。”
简单、朴实的名字。
“成木......”爷爷低声念了一遍,点头同意,回头吩咐奶奶上菜。一行十数人鱼贯而出,外面的桌子上早就摆好了饭菜,家人们纷纷交杯换盏,尽情享受这个快乐的时刻。
彼时国家人口爆炸,一家只能有一个子女,而在成木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哥哥。他们家庭并不算富裕,高额的超生费让他们十分头疼。
“唉,这只能不上户口了。缓几年吧。”父亲默默地抽起了烟。
母亲没有说话,半躺在床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几年并不好过,为了不交超生费,把成木当做物件一样东躲西藏,好歹是熬过来了。
成木十分活泼,从小就爱跟着哥哥到处跑,上山下水毫不费力。
过了十年,成木的父母在城里落脚了。经年累月的打拼,终于是有了个盼头。将兄弟俩接到城里去读书,接受更好的教育。
两兄弟也很争气,在城里的学校也拿到了好成绩。父母的事业也蒸蒸日上,虽不说有多富裕,可是能看到光明的未来。
成木见到了大城市眼花缭乱的新鲜事物。这个东西他也喜欢,那个东西他也喜欢,从到了这里之后,爱好是越来越多了。他也有了很多积极的生活习惯,定期运动,看书,娱乐,每一件事都有条不紊。
那年高考,成木意气风发,誓要考上重点大学,追求自己的梦想。然而现实就是高考失利,最终懦弱战胜了勇气,成木选择了一个专科学校,学了一个稳定的专业。当年和同学们说绝对不去专科学校的是他,可是去专科学校的也是他。
几年的专科学习,渐渐地磨平了成木锐意进取的意志。或者说他才意识到他从来没有过什么锐意进取的意志。
二十岁时,成木要从专科学校毕业了。每年一次的校招也如期进行,在哪里,自己能力的底下与知识的不足再一次将他打败。未来的路越走越窄。
繁华的都市是不夜城,灯红酒绿的世界总是诱人的。成木走在繁华的街头,霓虹灯毫不吝啬地照在他的身上。来往的男女大多有着灿烂的笑容,他们在享受都市带来的馈赠。他们,就是都市的主人公。
成木第一次感觉到了陌生,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一次也没有属于过他。他从来都只是外来者,他也是不夜城的旁观者。
最终成木还是找到了稳定的工作。在入职的那一天,成木清楚的的感受到内心中某种东西的破裂。栖息在灵魂深处的火苗也归于沉寂。
三十岁时,成木辞职了。他再也忍受不了每天如同复读机般生活。他决定要开始新的生活。成木拿起了笔,抱上了吉他。
成木纤细敏感的内心帮助他创作出了很多好作品,可是没有人想看他写的东西。吉他也练不好,无疾而终。
成木开始还有一个酸文人的骄傲,不乱写东西,不写他认为没有意义的东西。可是逐渐的,他也开始写了,在吃不起饭的那一天。
三十岁之后成木渐渐屏蔽了和家人的联系,也找不到女朋友,一直独身一人。最终在花光了所有积蓄,也找不到工作的时候,用了他曾经最鄙视,最讨厌的死法死去了。
他自杀了。
世人皆苦,没有人生来就幸福。我看着成木平静地讲述这一切,内心也没有太大的的波动。他不过是冥河上一个在普通不过的亡魂。
“你刚才说什么?未亡人的话语?”成木话音一转,问道。
“是的,作为死亡的第一份礼物。作为死后的第一份礼物。”
成木眨了眨眼,再思考着什么。
“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我一愣,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我重复着机械的工作,却从来没有去思考这工作的意义。
“就算是把未亡人的话语传达到了,又能改变什么呢?”成木继续问着。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一时间冥河陷入了平静。
半晌,成木说话了:“什么未亡人的话语我就不需要了,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顿了一下,成木继续说道:“我也没有资格。”
我无言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他依然在自责。他曾经两次打破自己的原则,一次葬送了自己的前途,一次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往前走,那里才是真正结束一生的地方。”我往深渊指了指。
“看来那就是我需要去的地方了。”成木似疲倦地一笑,不紧不慢地走去。
一个普通的人真正的死了。然而生命轮回,生生不息,每有一个人的消亡,世界上就有一个人出生。很难说这是轮回,也很难说每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
能过好这一生的我只见过少数。构成芸芸众生的人们,都各自在苦海中徘徊。他们成就的,不过也是别人饭后茶余的谈资。
我问,世界是否美好?答曰:美好。
我问,世人是否幸福?答曰:幸福。
我问,生活是否苦恼?答曰:苦恼。
我问,为人是否艰难?答曰:艰难。
然而我问很多人,来世想不想再为人,绝大多数都说想。有人说道,即使这灯红酒绿不是为我准备,即使这鸟语花香与我无缘,但依然不能阻止我去追求美好我的快乐是我自己给的,不是别人送的。
成木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但他却给我留下了两个问题。
我的工作究竟有什么意义?
世人的生命究竟有什么意义?
传达未亡人的话语有这么重要吗。我从未想过。而来到这里的亡魂,也从未想过生命的意义。既然如此,我是否有存在的必要?
我驾着木舟缓缓前进,不停地思考着这些问题。我不经意间抬头一看,好像在前方看到了点点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