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幼年时,庄里大户人家往往养着专门拉磨的驴,我们家就养着一头。一次,我和哥哥赶着和生产队的饲养员一起去放。姚二爷牵来亲戚家的,也打到群里。他让我们给他也照看着,自己却挎着粪篮提着粪锸拾粪去了。记不得是因什么事,哥哥惹恼了我,我擅自走了。经过自家的苞谷地。因为这一小块自留地在水窖边,饮牲口时牲口跳进去,把几棵踏折了。正是秋日,苞谷杆甘甜多汁,我就把踏折的苞谷杆使劲拔。当时不过五岁,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断了一根。得意洋洋地嚼着又找哥哥去了。找到时,姚二爷在我的身后也来了。他吼道:“谁拔了苞谷?”
哥哥连忙说了我的名。
“我拔的是我家的。”
“你家的你就能拔吗?”
“是被牲口踏······”
他朝我的屁股就是一铁锸:“你是吃粮食的,还是吃屎的?”
我嘤嘤哭着回家。到了家,觉得很委屈,头倒插在炕上睡着了。直到吃晚饭时,被母亲推搡着叫醒。父亲说,天天不睡,今晚怎么睡着了。哥哥说了我挨打的事。父亲说:“应该!害人就该打。”那晚商量分家,叫了庄里的几位长者,其中有姚二爷,我听见他在上窑说话的声音。当时想:不知羞!打了人家的娃,还到人家的家里来,给人家的大人也不说一声。
事隔近半个世纪了,前几年多次想写,但总觉疑惑矛盾。前不久微信中传递着这样一件事:一天中午,一教师将一差生留在办公室辅导时打了学生。家长不服,状告教师,带学生到医院鉴定。教育行政部门勒令教师支付医疗费,赔情道歉,并降低其工资,发往偏远学校。结果,教师不胜冤屈愤懑,自杀了。看到此事,回想自己幼年挨打的事,今昔相比,天壤之别啊。
我挨打的事,之所以难忘,是因为其常常引起我思考这些:
一,我折的是自家的苞谷,与姚二爷无关,他为何要打我?精明的当今之人,不会这样犯傻,不会插手此种事引火烧身。姚二爷就要管这种事,只要听见小孩子用脏话对骂,不管谁家的孩子,首先把大的打一顿。那时,挨他打的不只是我一人。而我在学校,有负教育之名,现在听见学生用脏话对骂,已觉无可奈何,漠然而过了。在校园里,学生也普遍把教师不当一回事。我们该不该管别人家的孩子?其实孩子不只是一家的孩子,而是社会的孩子。父母如果不尽教育之责,造成一个偷鸡摸狗的人,我们作为邻里都不得安宁。我们能不能管,该不该管,是很明了的。
二,我父亲的态度让我回思不已。那时我被教师打了,不要说给家人告状了,而要刻意隐瞒。他们知道了,不但不会替你“伸张正义”,还会又遭一顿打。他们的思维定式是:教师打你,是为你好,你也定然干了该打的坏事。那时,以打为教也太随意了,不该提倡。当今社会,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太子小公主,别人敢管教吗?父母一管,爷奶呵护;父亲管教,母亲翻脸:总有避风港。家人尚且如此,他人怎敢吭声?现在的家人,能不能理性通达地对待孩子,避免溺爱酿祸呢?现在的人不管别人家的孩子,不只是自私,也是不敢呀?
当我愤恨于当今人的自私、狭隘、愚昧的精明时,总是想起这次挨打的事,希望有姚二爷那样古道热肠的人。但是,当今社会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