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算起来,母亲打我的次数要远远少于她打我兄长的次数。并不是因为我比哥哥乖巧,而是因为她更会做母亲了。
我的兄长比我大六岁半,母亲生他的时候,还很年轻,十分压不住火气。据母亲回忆说,她可以为了各种各样在今天看来匪夷所思的理由揍哥哥——衣服弄脏了要揍;不好好睡觉要揍;学习成绩不好要揍;甚至是在吃饭的时候老人没有动筷子,兄长先夹了菜也是要揍的。于是在母亲这样严厉的教导下,我的兄长十分争气,从小学到高中,他一直都是班里的尖子生。但同样是这样严厉的教导,也让兄长的性格十分叛逆,当然,那是后来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在兄长上大学之前,母亲是很以有这样一个儿子而自豪的,因为兄长总能让别的家长发出赞叹的声音,谁都听得出那赞叹并非礼貌式的钦佩,因为语调中隐约嗅得到一丝羡慕和嫉妒——我猜想正是这一丝的羡慕和嫉妒才让母亲分外有成就感,分外自豪,它让母亲体会到了“母亲”这两个字的价值。
在和职业女性、妻子这些身份属性附带的光环擦肩而过后,终于,母亲在“母亲”这个身份上,找回了属于她的骄傲与尊严。
有了老大这个的成功范本后,母亲决定对她第二个儿子,也就是我,如法炮制,但是让我和母亲后来都很感到难为情的是,母亲在兄长身上总结的成功经验,并没能完美复制在我身上。
“你太滑。”这是母亲对我最中肯的评价:“你不像你哥哥那样老实、听话。不管跟你说什么,你都答应的‘好、好’,可到了事儿上,你还是该怎么办怎么办。”
但母亲生我的时候,她已经31岁;等她发现我滑头的时候,她已经36岁。36岁的母亲已经不必再用鞋底儿和鸡毛掸子来教育孩子,她决定用说教的方式来让小儿子分辨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叫善良,什么叫恶毒。
大部分时候,她是成功的,只有极少数情况下,小儿子不听话。这些极少数情况包括——到底是先玩耍再做作业还是先做作业再玩耍;到底是如实向她汇报每一次的考试成绩还是只把好成绩汇报给她。只有在这种情形下,母亲才用得上鞋底儿和鸡毛掸子,但可惜用了也白用。
“你小时候如果有你哥哥一半儿用心,你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让我操心了。哎,这都是命。”说完这句话,她穿上海青,恭恭敬敬地向佛像顶礼:“南无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