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元旦节回乡下的时候,我起了一个大早,在老家的乡间小路上,转了一圈。我抬头向静谧的山村老屋望去,只见老屋的上空,升腾起白色的袅袅炊烟,向晨雾里散去,那醇香的烟火味,勾起了我对儿时的记忆。
家乡的老屋,是乡村特定的符号,是我儿时快乐和幸福的回忆。那时候,家乡的老屋很大,住了好几户农家。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有一个高高的烟窗耸立。生火做饭的烟火,从烟窗里冒出来,向空中飘去。然后汇聚在山村里,象一层淡淡的雾纱,飘荡在树木竹林间,飘渺而又朦胧。
我家是老屋里最大的那间,厨房在正厅的后面。正厅和厨房隔着一道墙,墙上开了一个四方形的窗口,方便正厅的光线,射进厨房。厨房里有一个用土砖砌成的土灶,呈半月形,打了三口灶。最里边的是大灶,用来煮猪潲的,中间是中灶,用来煮饭的,最外边是用来炒菜的小灶。
灶台上边横挂着一根横梁,挂着一个勾子,伸到灶台前面,那是用来烧开水的。横梁上可以挂腊鱼,腊肉什么的。灶台前面有一个火塘,那是一边烧开水,一边烤火用的。
老屋的厨房很大,里面的摆设却十分简陋,除了一个半月形的灶台外,还有一个很老很旧的碗柜。碗柜不大,却很高。分三层,上面一层用来放菜,有两扇门可以开关的。中层是用来放碗的,下面一层是放那些瓦罐菜坛子。坛罐里面装的是母亲在农闲时亲手腌制的萝卜白菜,辣椒豆角等腌菜。母亲腌制的辣椒豆角,特别酸爽,特别下饭。
那时候,条件很苦,一年到头见不到一点肉星子,到了每年的荒月份,连蔬菜也没有时。母亲腌制的萝卜,晒的大白菜就发挥用场了。还有那些酸辣椒豆角,随便夹几条就可以吃一大碗饭。
小时候,我只要看见屋顶上冒出炊烟,就敢紧回家。到厨房里帮母亲烧火。灶台前面放着一堆干柴,那是我去山里捡回来的枯枝落叶。点燃柴灶里的火后,就时不时地塞进一根干柴,一股股浓烟不停地窜出来。
窜出来的浓烟呛得我直掉眼泪,母亲见我不会烧火。就走过来用夹火钳,把柴灶里的柴块抽空,只留一两根柴块在里面烧着,灶火很快就烧得旺旺的。烧柴灶的火,里面也有小学问,母亲烧的柴灶火,就是比我烧的好。跟着母亲学,慢慢地学会了怎么烧柴灶火。
灶火烧起来了,小灶的菜锅烧红了,母亲倒下一点菜油,菜锅里就冒出一股油烟。那时候的菜油都是自产自销的压榨油,是从山里摘下来的茶籽,晒干再压榨出来的茶籽油。那时的大队部有专门的榨油坊,母亲把自家地里种的油菜籽,和我从油茶树上摘的油茶籽晒干后。送到大队部榨油坊,请榨油师傅榨出油后,拿回家煮菜用,菜油可以吃上大半年。
过年时,杀一头年猪,母亲再把猪板油熬成猪油,又可以吃上几个月。生活条件苦,连每餐的菜油,母亲都要精打细算。煮菜时放一点点,有时候菜碗上连油星都没有。吃完饭后,不到十分钟,肚子里就会发出抗议。
那时候,粮食不足,就拿红薯当主粮,瓜菜半年粮。没饭吃,母亲就带我去地里挖野菜,只要能填饱肚子的野菜,我们都挖回家。实在饿的时候,我就去山里摘野果子,挖土人参和葛藤根吃。寻酸蒿菜,找剌苞子,只要能吃的,我都找来吃。吃饱了不饿就行。
傍晚,老屋上炊烟袅袅。母亲就大声呼唤我回家,我担着柴禾,背着猪草,从山野里走了回来。傍晚时分,是山冲屋场最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的烟窗里都冒着浓烟。
烟雾散在湾堂里,淡淡的,承载着农家一天的生活。那浓浓的烟火味,是山村特有的味道。炊烟,是故乡特殊的印记,它烙在每一个山村孩子的身上,一辈子难以忘怀。
母亲在厨房里做晚饭,我就在老屋的禾场地坪上和小伙伴们玩耍。黄昏时分,是孩子们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光。小孩子拢堆就开始猫捉老鼠……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把老屋场都抬了起来。当一弯新月爬上东边山顶时,母亲做好饭菜,叫我回家吃饭。老屋场安静下来,乡村回归到它原来的状态。屋顶上的炊烟也渐渐散去,夜幕完全降临。
母亲点燃一盏煤油灯,暗淡的灯光,照着桌子上的饭菜。我拿起饭碗,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母亲则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慈祥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餐桌上那几碗菜,很快就被我一扫而光,剩下一点汤汤水水。
待我吃完饭下桌后,母亲才拿起饭碗,把我吃剩下的锅巴饭,就着菜碗里的汤汤水水,走到一边吃了起来。母亲总是把好吃的留给我,她自己吃残汤剩饭。这份母爱,等我长大后才猛然想起,母亲为我长身体,自己饿肚子啊。生活条件苦,最苦的却是我慈祥的母亲。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改革开放后。政策放开了,我们家分到了几亩水稻田,粮食丰收了,我们就再也不用饿肚子了。后来,我参加工作离开了老屋,离开了母亲。几十年来,家乡的老屋,母亲的老屋,一直在我的梦里,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