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腊月祭东坡 之岭海信札
范纯夫 惠州
“丁丑二月十四日,白鹤居新城,自嘉佑寺迁入。咏渊明《时运》诗曰:“斯晨斯夕,言息其庐”。似为予发也。长子迈与予别三年,携诸孙万里远至,老朽忧患之余,不能无欣然,乃次日韵:
“ 我卜我居,居匪一朝。
龟不吾欺,食此江郊。
废井已塞,乔木干霄。
昔我伊何,谁其裔苗?
下有澄潭,可涑可濯。
江山千里,供我遐瞩。
木固无胫,瓦岂有足。
陶匠自至,笑歌相乐。
我视此邦,如洙如沂。
邦人劝我,老我安归。
自我幽独,倚门或麾。
岂无亲友,云散莫追。
旦朝丁丁,谁款我庐?
子孙远至,笑语纷如。
剪鬃垂结,覆此瓠壶。
三年一梦,乃复见予。”
予在都下,每谒范纯夫,子孙环绕,投笔求作字。每调之曰:“诉旱乎,诉涝乎?”今皆在万里,岂可得乎?有来请纯夫书,因录此数纸寄之。丁丑闰三月五日。多难为人,此诗慎勿示人也。”
东坡在惠州的新居还没有落成的时候,他失去了人生的红颜知己,朝云。他悲痛万分,建亭于其墓上,命之“六如亭”,亭上一联:
不合时宜,唯有朝云能懂我,
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亲!
并亲手在山上种下梅花,写下那首著名的《西江月》:
玉骨哪愁瘴雾,冰肌自有仙风。
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么凤。
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退唇红。
离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每次读来,哽咽难语。这样一位绝然独立于世,敏而好义的女子,就这样被瘴气夺去了年轻的生命!原本还有红颜相伴的东坡突然之间跌入谷底,失去人生至爱。那种悲痛岂是我能感知?
半年后,新居落成,儿孙将至,这是他贬谪生涯里唯一的喜事。此时的他再也不想着北归,不想着回到昔日的繁华,他开始“吃饱惠州饭,细和渊明诗。” “我视此邦,如洙如沂”,他甘心做新惠州人,在这里“遐睹江山”,享天伦之乐!他开始想着往后的日子如渊明一样怡然自得于此,晨夕歇此庐。三年的漂泊无居,与亲人的相隔千里,在新居落成的那一刻,都将成为过去。 未来真如愿吗?新居没有了朝云,他的心依旧冰冷。然而活着就要面对,就要好好的,于是他打起了精神。
即使一无所有,还有天然的潭水,供我涑口,濯足!还有千里的江山,供我远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