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有一位先生,吃不了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苦头,对于武术毫无基础,一窍不通。可他到了高手面前,好像依然昂昂然的样子,以为自己虽然不通招式,却有实战的非凡天赋。于是经常持械上街,招摇过市,卖弄一套“王八拳”而竟不自知,还颇为得意,自以为天下无敌。虽然整日如此,却疏于训练,甚至从不训练。岂不为一大怪现象?
有人认为,在很多人靠着写网文逆袭的大环境下,许多中国人陷入了“写而不读”的怪圈。这个现象被称为“全民写作,全民不阅读”。该说法固然非常夸张,却有它的道理。三百六十行里,文学创作似乎空前繁盛,历来都没有过如今的盛况,这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究其原因,还是某种盲目的自信使然。我们今天有很多人,语文基础不扎实,文字运用不工巧,但是你要问起他来,他却能拍拍胸脯,自称写得一手好小说。正如开头提到的那位先生,思之令人发笑。应该说,强做小说者的“骇”然成风更为可怕,因为认为自己善于实战的人,一旦被打趴下,他的假面具也就顺势脱落,有点羞耻心的要不就退出江湖踏踏实实过日子,要不就潜心修炼,等待神功大成再重归武林。而前者却不会被“打趴下”,故此往往能装好一阵子的大尾巴狼。这是因为写小说和练武之间存在着主要功能上的差异。两者都具有欣赏之用和对垒之用,而写小说主要是用来欣赏的,不能成天用来和别人打擂台;练武术则主要起对垒之用,故不能尽皆供人观赏。
但是,在今天这样一个热兵器时代,把武术当成供人观赏的东西也无可厚非。拿练武术做喻,写小说也是一个道理。把“好看”作为写小说的第一要义,虽然不一定利于文学发展,但也把一些方巾气十足的见解拉下了神坛。我们今天的文坛上,最受欢迎的往往就是这样一批作家。在中国这样一个娱乐业尚待发展的国家里,这是一桩天大的好事。这一批作家就好像善打花拳绣腿的武师,不论他有没有实战能力,但只要好看,都是值得提倡的。虽说花拳绣腿在今天的中国值得提倡,但若因此就冷落了巨擘宗师,也是坚决要不得的。文坛上有一些高手,练的是内家心法,功力深不可测。然而实战中往往一两下便决出胜负,无甚可观,导致无人问津,最后只能隐居山林,传下秘籍,孤独终老。所幸这类人中有识时务者,不但功力非凡,而且于好看的花拳绣腿也颇有心得,从而脱颖而出,成为万世敬仰的大师。
又有一些“巨擘”不受人民群众待见,大呼冤枉,自称生不逢时,遇上了垃圾读者。其实怪不得别人,只是他的武练得太不接地气。——兀自在观众面前盘坐于蒲团之上,运起气来,周遭风声虎虎,然而一点能供外行观看的拳脚都没有,终致人群散尽,经年“守寡”。部分小说由文学演变为纯娱乐,宛如武术由一门学问演变为杂技,然而耍杂技终归要让人看了觉得高兴,不能把杂技耍成了气功,武师们不能把自己搞成了神棍、“大师”。我们今天有一些小说家,创作能力不够,就拿学问来凑。学问本是个好东西,但在艺术里滥用,就成了掉书袋。一本小说读下来,丝毫没觉得好看,更谈不上什么灵魂的共鸣、精神的满足,只觉得头晕目眩,不知所云。问起来,好像是欣赏了一本什么小说,又好像是拜读了一部论文集,更觉得是莫名其妙研究了一本体例不完备的史书。而这一类小说家,不但不能察觉自己的问题,还跟风大批追求“好看”的文学,犹自沾沾,殊不知自己迂相百出,犹如峨冠博带之猿,惺惺作态,抓耳挠腮,丑而不自知,丑而不能藏。
最怕就怕在有一些所谓的“小说家”,既没有真本事,花拳绣腿也打不来,连书袋子也没得掉。功力尤且令人齿冷,便急吼吼地上擂台乱打一气,结果台下观众连倒彩也懒得喝,好心一些的点他一句“你尴不尴尬”。而且这类写手由于功力不足,长篇小说发展到后期便渐渐不可控制,致其常常写烂尾小说。好比本想打一路精妙拳法,结果气息不稳,丹田之中六气相抵,连草草收场也成为奢望,只能一口老血喷出,被人抬上救护车。天可怜见,这种“作家”在今天是最多的,支撑了大量的网络文学站点。呜呼!网络文学本是个顺应时代潮流的文化现象,却被这些糟粕之属污面垢耳,生生成了很多人不屑的东西。但转念一想,又不能不让这些人写,——梦想总归还是可贵的吧。有人要写,有人要读,不犯法不违规,也不好多说什么。就怕有些人巴巴地写了成千上万,到头来没人乐意光顾,想想都挺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