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阿莫擦洗整理了一下灰头土脸的自己,换完衣服坐在床上思考。今早自己过于紧张了,见到了杜邦就算要跑也不应该把包变成紧急模样,没想到这小镇上还有个识货的。想起那双眼睛,忍不住蹙了蹙眉,随即又哼了一声。
“大姑娘,吃饭嘞!”就听见张奶奶在楼下喊。张家儿子媳妇都出去大城市打工了,前几个月把孙子也接走了,张奶奶不愿走,一个人留在这里。阿莫这一个月都住这,张奶奶每顿饭都会叫阿莫,有时候她不在,也会捂在锅里热着。两个人坐在天井里吃饭,听张奶奶说李家的小伙出去打工回来了穿的倍精神拎着大包小包的好东西,王家的姑娘长的水灵又被哪几家的小伙看上了……穿过开着的木门,阿莫看到了对面紧紧锁着的大门。张奶奶看阿莫看着对面愣神许久,开口道“对面那家子啊,十年前就搬走了吧,说是在大城里找到了亲戚,过好日子去咯!”又转头看了看阿莫,“那家当时有个小姑娘,四五岁长的那个水灵哟,大眼睛滴溜溜的会说话呀!我看莫姑娘你还真有点像呢!”阿莫有些讶然,垂下眼帘笑了笑“张奶奶说笑啦。”
说笑着吃完饭,收拾了桌子就出去了。怕又遇到熟人,阿莫穿套牛仔衣,把头发挽了一下还带了个帽子。中午太阳大的要把人晒化似的,大家都躲在房子里乘凉睡觉。在街上绕了几圈并没有几个人,才无声地走向那所上锁的房子。锁上锈迹斑斑,门身门段早就七零八落只剩下痕迹了。门耳朵上还留着几柱烧过了的香柄,脑海里闪过一幅模糊的画面,奶奶学着年轻人把小女孩抱坐在肩头上,女孩拿着香有模有样作三个揖,伸长了手够着把香插进门耳朵里。转头去插另一边,奶奶支持不住晃了一下,香头烙在了女孩耳后。阿莫摸着耳后,突然有种尖锐的疼痛,像是小女孩当年尖锐的哭声。不知道是为疼痛而哭,还是因为要离开。
阿莫思绪飞得很远,肩膀有些塌下去,沉默着走了。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人,看着她若有所思。
周琛墨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嘴唇抿得有些紧。转而兀自一笑,开始办自己来这的正事。拿出镇上给的钥匙,开始开锁。说是镇,其实不过是一个大点的村子,人口不过一千,就是地多些。和寸土寸金的京城比不得,这里谁想开荒种地就去种,和镇长说一声在告示栏里写一下就行了。钥匙插进去半天,一动不动。不知怎么的,他今天竟有几分烦躁,吧嗒一声,钥匙断在锁里了。
他愣了一下,扭头朝居委会(原来叫宗祠)走去,一边给沈正军打电话,让他拿电锯来,唇线抿得更紧了。
阿莫慢慢的围着墙边走,绕过柿花树,看到了长出墙来的桃树,过了一段又是两棵李子树。可惜这两棵李子一直酸,每年都让小女孩失望。
穿过菜地栅栏,终于走到后门,阿莫伸进去拉门栓的手微微颤抖。她使劲咬了咬嘴唇,用力拉门栓,门开了。她走进去,反手把门栓起来。
走进这里,好像周围的都不是空气,而是潮水般的回忆。妈妈早产,当时走的时候她已经七岁了,却和四五岁的孩子一样高。奶奶可劲的给她补营养,却仍然什么都是小小的,除了眼睛。奶奶说“这孩子可怜啊,瘦的眼睛都占了脸的一半了快……”
走过厨房,堂屋,大房子,踏进小楼的时候,还是有些犹豫。每个躺在凉席上仍然汗流浃背的夜晚,每个蚊帐被她睡着时翻楸打滚撕破的时候,每个在昏黄的灯下奶奶做针线,莫莫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的夜晚,都是在小楼里。小楼是奶奶和莫莫的秘密基地。谁都进不来。那个爷爷不是爷爷,那两个叔叔嬢嬢也不是爸爸妈妈,后来,连奶奶都不是奶奶了。
阿莫坐在床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听到大门那里发出刺耳的嘈杂,阿莫立马清醒过来,快步走到窗边,侧头去看,好像是有人在开门?阿莫皱眉,会是什么人呢?来这里想要什么?大白天的发出这么大声响不怕大家知道?或者,就是要在大家眼皮底下光明着,暗地里方便干点什么?各种问题一一闪过,那边已经开开门了。把床上的灰尘抹匀,阿莫闪身躲进旁边的衣柜里。
“谢谢缪主任了,我这就进去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我想这几天就把指挥部搬进来。租金我会让人送到居委会。”
“好的好的,周营长客气了。哪有什么租金不租金的,都是为了保护咱们剑霖的安全!”
“主任不用推辞,咱们都是按章程办事。阿沈,把电锯送回去,把我桌子左边抽屉里的信封送去给主任,钥匙在老地方。去吧。”转而又对着缪主任,“麻烦您过来一趟了,锁我会重新换上的。”
“应该的应该的,那我先走了,您忙哈!”
“好的,慢走。”
声音有些沉,但是好像没有听过。脚步声由远及近,气息很稳,但是节奏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特点。阿莫思考着,要么是个太普通的人,要么……是个真正懂得隐藏的人。他的顺序和阿莫一致,从厨房,到堂屋,一直没有停,再到大房子,他突然停了一下。
阿莫的心提了起来,努力回忆着自己当时在大房子里干了什么,难道是留下了什么痕迹?大概过了半分钟,他上楼了。
木制楼梯嘎吱,嘎吱,他的脚步噔,噔,噔。阿莫突然有点紧张,心跳有些快。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瑞士军刀,擦了擦手里的汗,握紧。阿莫听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家堂附近停留了5秒,应该不信宗教。在窗边停留了10秒,应该……在查看地形?走到床边了,停了……20秒了。
阿莫鼻尖有些出汗,是抹得不够真实,露了端倪?气氛无声的剑拔弩张,努力抑制住呼吸,阿莫双脚前后站立,膝盖微曲,又握了握手中的刀,全身肌肉都紧绷着。
周琛墨低头看床板上的灰尘,掩盖得非常好,若不是站在窗边刚好有阳光照出了纹路,他几乎不会发现。他想了一下,朝柜子的方向看了看。然后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阿莫听着脚步一点一点远去,身体反而更加紧绷,随时都要出击的状态。果然他在楼梯口停了,咳嗽了一声。
by 周榕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