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绿》 | 道不尽的江南风物

提起江南,眼中浮现的便是“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的场景,数不尽的悠然岁月,皓腕凝霜雪,吴侬软语人家,是江南的标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初夏的栀子、荷花开遍,西湖的水光潋滟,烟雨朦胧,小桥流水,勾勒出一个盛世的江南。

初读江南,温婉的背后,离不开江南的风土人情,离不开江南四时风物,时序节令。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才有了如此生动水灵的圣地。当我遇见《无尽绿》这本书,江南不再是诗人笔下“天净水平寒月漾, 水光月色两相兼”这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是向人们展开了一幅生动真切的江南风土生活画卷。青山绿水、花簇细雨,都拥有一个动人的故事。

《无尽绿》的名字很美,有一种干净、淡然、洒脱的气息,让我想起“悠然见南山”的旷达与超脱。绿乃希望之意,意旨贴近自然,纯朴无暇,喻意大自然万物生灵;“无尽绿”的含义,想必是有一番敬仰自然的情怀,万物有灵且美,无声胜有声,生命的传承不息。

这本书主要围绕浙江风物进行描写,每个篇章都有一个共同点,则是以植物为主角。作者以故乡浙江为起点,写下童年故乡的旧忆,对故乡的四时风物进行记录、描写、考究。写人、写物、写景、写事,令人每每读来能够感受到文字的力量。字里行间,故乡的回忆跃然于纸:清明果、乌米饭、养蚕记、采茶、西湖莲市、木莲豆腐……从季节写到风土,从植物写到吃食,每每读来,仍觉得趣味盎然。

它让人想起,生命是如何流转,时间是如何流逝,包括我们在内的一代代人,又是如何在大地上留下些末痕迹。

倏地想起一句诗: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一本好书,能令人油然而生出感发和感动,能够从别人的故事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更令人珍惜现下生活,能够提醒自己,做生活的有心人,发现生活的美。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一杯陈年美酒,读来倍觉甘醇。我想,这也是这本书的魅力所在。

1

水塘记忆

宋乐天在此书中写道水塘印象,如是说:

夏秋的午后,因为害怕时间在莫只莫觉的睡眠当中,空空地流逝过去,我是不肯午睡的。这时段所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到溪边无所用心地流连。溪的另一边生着矮树,有阳面的树枝倾斜过来,在我这一边触手可及。这样就方便我摘下新鲜的木叶子来,试吹口哨看看,或在叶背刻出几个字来自我欣赏……这一方小世界,安放在午后的静默里,周遭鸟虫鸡犬之声,与偶尔经过的村人,一律不会打扰到它混沌未凿的宁静。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阔别他乡,回忆良久的永远是童年的记忆,最为深刻。有时候,我时常会想,人生短短不过几十载光阴,为何童年光景的记忆最为深刻,也最令人留念?那里,是否留下最初的心愿,对人生的期望,不过是每一天都快乐。鸟虫鸡犬,成为幼时的玩伴。溪边的老树,见证孩童的成长。

关于水塘的记忆,在年幼时居多。我的老家在乡下,每逢假期都会回去看望爷爷奶奶。小时候村里还没有通柏油马路,回家一路都是泥泞的小路,下雨天气更是难行。沿着道路,一条溪河始终围绕着村落。夏季的时候,阳光的金辉洒在波光粼粼的溪河上,孩童的嬉戏游泳仿佛最动人场景。村里的妇女每天都会在溪边洗衣服,每次见到我们回来,总会热情熟络地与我们打招呼,也会用我听不懂的老家方言与爸爸寒暄问候。

关于溪河的记忆,伴随着捣衣声、孩童嬉戏声,似乎构成了童年时刻乡村记忆的动人乐章。

童年的自得其乐,在长大后却似难以寻回了。

2

趣味主义

乐天在写端午时节观摩妇人包粽子的手艺的娴熟,想到售货阿姨报宣纸的手法,令她思考到,这些人是否真的热爱自己手头上的工作,是否在动手中有一丝丝忘我的宁静。

乐天说自己时常做手艺活,但却是纯粹业余自娱。做粽子香包、布上印花、线装书、做信笺纸、做圆角书签……读来让人觉得这个人生活一定很有趣。我们时常所说,要有自己的爱好,在繁琐枯燥的日子里,持有一份自己的热爱,才能在生活中过得有滋味,才能不那么无趣。

人生若是无趣,那该多浪费。

正如乐天说:凡人必常常生活于趣味之中,生活才有价值。若哭丧着脸挨过几十年,那么,生命便成沙漠,要来何用?

记得小时候,我特别喜欢画画和剪纸。每天晚上和爸爸妈妈散步,都会去新华书店购买画纸和剪纸书,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拿起彩笔照着书里的美少女形象画起来。最是喜欢在每晚完成作业之后画连环画,自得其乐的满足与幸福油然而生。不觉得孤单,不觉得无趣,一画便是一晚。周末的时候,就呆在家里剪纸,记得那时候我照着剪纸书上的步骤剪纸,不懂的便去请教母亲。那时候,玲珑宝塔、房子、盒子、青蛙、金鱼、鸟……都是我最爱的小玩意。现在回想起来,仍会觉得温暖亲切。

人们常觉生活枯燥乏味,除了工作或者上学则无处消遣,除了泡吧打游戏便是无聊度日,却往往忽略生活的乐趣,连一个孩童都不如。孩童尚且能在游戏里自娱自乐,成年人却往往欲求不满,那些最单纯的快乐被名与利埋没,留下了生活里无尽的叹息。

若是没有趣味,生活有什么意义?

那只能过着,最悲哀的生活。

3

桂花晴雨录

桂花,在江南的秋季,盛开得灿烂。

我是熟悉的,生在八桂之乡,又岂不知桂花?

每当秋季,桂子飘香,整个街道都弥漫着桂香。我是喜欢这种桂香味道的,带着一丝丝甜蜜气息,若是浓郁了,则仿佛要怀疑鼻子是否要过敏了。

邻居在家门前种了一棵小小的桂树,秋天的风带来桂花的香气。桂花开得密密的,小小的花枝如俏皮的小姑娘,多么可喜的时刻。

乐天在书中写道在山中看到桂花时的场景:空气里蓦地多了一种熟悉不过的味道,是令北上的游子魂牵梦绕的故乡今年秋的甜香。“桂花香啊!”……是一棵中等高度的银桂,从主干发出密密的细枝,枝条的众多节点上,蓬蓬地缀着崭新的花苞,花簇像是柠檬黄的米粒攒聚而成,又显出与米粒迥然不同的柔嫩的气质,感觉仿佛奶油糖果般可以入口的东西。

“响晴天气,临窗而坐,窗外,步行道的那一边立着的大桂花树,一刻不停息地,把黄色的花粒轻轻落到树下青石板上,前后相继,填满了青石板间的缝隙。”

这样的秋风时节,闻到这样的秋香,莅临这样的秋景之中,已是人间绝色。

春天采青做清明果子,端午就包粽子,做香包,买艾叶菖蒲,夏天就要来排队抢荷叶——这就是物候,是岁时,是节气节日的意思所在:岁时有序,仪礼有常。

我们的生命,连接着自然的万物之灵,周而复始,形成一个不可分割的共生体。我想,这就是人类的根基,这就是无尽之绿。

语录集

灯罩上横向排列的竹叶,远看俨然有飞燕的翩翩姿态,那时窗外无花,但是想起两句:“人影窗纱,是谁来折花。”

就以这杯茶一洗尘劳,而后连吃起饭来胃口也格外好了。待到鼓腹而出,夜幕已沉,新茶香气散布,昏黄灯影,映着少许步行客移动的身形,此时的龙井路有如天上的街道。

春阳和熙,笼罩山野,远远望过去,茶棚顶上老叶反射日光,一括一括的白。

这时我忘记我是一只骆驼,我身上负有人生的重担。

仔细想来,我在世上已经了无牵挂,只对时序节令的推移,还不能忘怀。

我感到生活在这变化极速的时代里,终归还有着历久不变的物与事,使后来的我辈得以与先人的生命建立起连接来;也使代代的同乡人超越了时空的限制,得以寄托共通的光阴与回忆,留下存在的痕迹。为着这个缘故,促成其事的柔弱的草类,也足以在人心里化身成为建筑般坚实的、一个久存而可留恋的对象了。甚而在某种意义上,堪称是俯视人世变迁的一个更高维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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