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有过这样一场梦,梦见古道扬尘、西风瘦马,梦见水榭歌台、霓裳翩舞,梦见长安街头、车水马龙,梦见穿越千年的时光,又重回那个繁华的大唐盛世。
一
推开深色厚重的长安城门,像是打开一幅富丽繁华的锦绣画卷,街头两边尽见彩楼,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有做生意的商贾、骑马的官吏、叫卖的小贩、有乘坐轿子的大家闺眷、有酒楼上饮酒对诗的文人雅士,茶坊、酒楼、肉铺、客栈、绸庄,各种店铺字号鳞次栉比,林立街头。大唐首都的长安城,此时迎来了历史上最为荣耀的时期。
开元盛世,唐朝国力空前强盛,引四方来客不远万里,来此一睹大唐的风采。朝鲜、日本派来许多留学生到长安学习,成为文化传播的使者,波斯、大食商人纷至沓来,各种肤色、不同语言、服装各异的商人穿梭在长安街头,又让这座城市有了些许异域风情。
这座城市沾染了太多红尘的烟火,寄予了太多名利的牵绊,多少才子俊杰,曾经带着满腔的壮志豪情,不远万里,汇集于此,梦想着靠近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有人一举成名,春风得意,有人怀才不遇,愤然离去。多少梦想在这里被摔的支离破碎,多少荣华在这里已成昨日不堪回首,多少人迷失在喧闹的长安街头,在梦里醉了一回又一回。只有依旧繁华如初的长安城,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静守着四季更迭、人情冷暖,任凭春去春来,花开花落,不悲不喜,不惊不扰。
繁华的长安城,是一个寻梦的地方,也是梦结束的地方。
二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迎面走来一位身着白色长衫的男子,只见他手捧着玉色的酒壶,在月光下拖着晃悠悠的身影,步履蹒跚地行走在长安街巷。
夜色微凉,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此时的长安街头显得有些寂寥。他宽大的衣袖被风鼓起,俊朗深沉的面容,仿佛隐藏着太多的郁结和感伤,一缕飘逸的发丝飘在胸前,难以掩盖他的豪放和风流。此时的他,正供奉翰林,是侍奉御前的红人,玄宗郊游宴请,必侍从左右。他赞美贵妃的诗《清平调》三首惊艳四座,一时间在长安城广为流传,同僚无不艳羡嫉恨。一生之中最辉煌的时刻也许正是此时。
繁华过后,总觉得有些孤寂落寞。
也许是厌倦了御前侍奉乏味的生活,看惯了阿谀奉承的名利官场,他也似乎认清了自己所处的境地,只是陪伴君王作诗玩乐的一名御用文人,无法实现他远大的政治抱负,兼济天下的人生理想,他开始有些失望甚至失意,这让他更加的醉酒自昏,仿佛在一壶酒中,一首诗中,才能找到自我的一点存在感。玄宗呼之不朝,醉中起草诏书,引足令高力士脱靴,他的潇洒从容、豪放不羁,在尔虞我诈的朝野之中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受到冷落,也自然是意料之中。而他,也并不在意,索性离开了长安,继续追寻纵情山水,有酒有诗的自在生活。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从来都是这般洒脱和随性,来时不惧,去时无伤,既然这里于我不适,那我又留此处何用?
他一生爱酒如命、纵情山水、游遍名山大川,只手书写了盛唐的半世风华,留下了享誉中外的千古名篇。虽然最终没有实现治国平天下的远大报负,但却凭借旷世的才华开辟了中国诗歌史上的半壁江山,奠定了唐代诗歌创作的主旋律,诗中酒仙,是对他最合适的称谓。
三
华丽寂寞的宫殿里,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久久矗立在一副美人图前,神情落寞,喃喃自语。他心中的爱妃,那个明艳如芙蓉花般的女子已经离他而去,决绝的再也寻不到一丝气息,长生殿下一生一世的誓言,仿佛只是一场注定要消散的云烟。
他曾经雄心勃勃,励精图治,开辟了举世辉煌的“开元盛世”,他曾经高居殿堂,盛气威严,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王。而此时,他只是一个孤苦无助的老人,面对咄咄逼人的将士,已经没有能力去保护心爱的女人。跳完最后一支霓裳羽衣舞,她含泪和他道别,那两行温热的梨花泪,至今仍在他心里下起连绵不尽的雨丝,怎能不叫他肝肠寸断?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多少个孤枕难眠的夜晚,辗转反侧,多少次梦里佳人笑,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仿佛她仍在华清池里对他回眸一笑,轻声唤着 “四郎”。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如果再让他重现选一次,是不是会做一个“拱手让江山,低眉恋红颜”的长情男子,不要君临天下,只要她笑嫣如花,寻一处静僻之地,携手终老,看尽细水长流。
多年以后,一曲千古绝唱《长恨歌》,再度还原了这一段缠绵悱恻的帝妃旷世之恋。有人感伤这段悲剧爱情的曲折婉转、无可奈何,有人讽刺李、杨的纵情声色、贻误国政。无论世人如何评判,他们确实是真真切切的爱了一回,爱的忘乎所以,爱的惊天动地。
光阴如水,时光无常,当繁华褪去,所有的热闹都归于沉寂。就像那个遥远的大唐,早已被如水的光阴尘封在古老的岁月里。已经斑驳凋落的古城墙,依然静默无声的矗立,不失昔日王家的威严,饱经风霜的玉砌雕栏,仍残留的一点红,仿佛还在低声诉说昨日的辉煌,夕阳西下,踏过马蹄的青砖古道,早已落满了厚重的尘埃。
而我,只当是那个寻梦之人,在一个慵懒的午后,静坐闲庭,重启年轮的光圈,叩开朱红的大门,用指尖触碰大唐的温度,在温软的春风里邂逅一段风花雪月的时光,品一首风韵雅致的唐诗,在飘渺迷离的梦境里沉醉一回,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