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高秋月白
白昼被一片昏黄替代,郭庄的夜,来得比平日早了一些。地里的麦子割得只剩茬了,已近农闲,郭大顺早早吃过婆姨烧的饭菜,往家门口舒坦的一蹲,打心底长吁一口气,“吧嗒,吧嗒”地抽起旱烟来。
“咳,咳……”旱烟抽了大半辈子了,还是一不留神就被呛着。大顺有些不耐烦的把旱烟把子往墙角磕了磕,如今这日子安生了,心烦意乱的事儿反倒多了起来。
先前来了个装神弄鬼的道士,硬说他印堂发黑,平白无故的被人说自己大祸临头,危及性命,当真是想骂他祖宗十八代都不解气。
待那自诩为神道的人一离开,大顺脊背却蓦地发凉起来。他留下一句“祖坟不安”,着实说进了大顺的心坎里。
“我尸骨无存啊……”不止一次,大顺他爹在梦里跟大顺哭诉。他是个无神论者,但三番两次的梦见他爹叨叨这句,不信也得多琢磨琢磨缘由了。
他猛地把油得发亮的头发往后一撸,转身朝村西走去,那里视野开阔,可以望见安葬他爹的坟地。
春天插上的清明旗子已在日晒风吹中失掉了色彩,倒是与这死人住的地方颇为契合。大顺一心想探个究竟,没留神脚下,被绊了个蹑趄。
骨头?却又不像是动物的骨头,难不成是人的?大顺看着将他拌倒的那一根脊骨模样的东西,想着险些把自己绊倒,气不打一处来的将骨骸踢出去老远,滚到断崖不知道哪个旮旯去了。
往地上啐了一口的大顺正犹豫着还要不要去他爹坟上看看,就被老远就惊呼着飞奔过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诶呀,大顺!大事不好!你婆姨疯了,到处咬人哩……”
这才离家多大会功夫,怎么着就疯了?他又想起那看着不着调的道士说的话来,胸口不由一紧,还真是触了霉头。
待大顺火急火燎地往家赶去,大顺他婆姨正披头散发的追着人咬,嘴里不停发出凶兽一样的咆哮声。
围观的人是不少,却都离得远远地,谁也不敢靠近一步,回家抄了家伙的几位大兄弟试着向他婆姨靠近,有人劝着“大顺兄弟,对不住了啊……”
大顺整个人都嗡嗡地,懵了。不管如何,那是跟他过了大半辈子的婆姨,纵然是疯了,也不能让别人打。“你个死婆娘,是中了哪门子邪?”他往前跑跑挡住了拿着家伙的人的去路,闻声转过头来的大顺他婆姨却立马调转了头朝大顺扑过来。
双眼瞪得血红,像一头爆怒的母兽,头一回见着有人这幅模样,况且这人还是平日温和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婆姨。饶是大顺不怕天不怕地,也被他婆姨这样子唬住了,一时竟不知道躲避。
眼看着就要被他婆姨滴着哈喇子的嘴咬上了,大顺想起来要躲也为时已晚,索性两眼一闭,咬吧,还能咬死我不成。夜里两口子在床上,又不是没被这女人咬过。
“快让开!不要命了!”右背被人飞起一脚踢飞在地的大顺,还没来得及抬起头来,就听见边上有人惊呼,“高人!真是高人啊!”
再抬头,就看见前一秒还张牙舞爪的婆姨此刻却变得乖乖顺顺地杵在还在扬灰的土道上,额间一张黄色符篆稳稳当当地贴着。
“还愣着干啥?搭把手把她抬屋里去。”说话的不正是先前自己赶走的道人吗?除了后脑勺一团道髻,并不整洁的衣着,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落魄的要饭的。
“诶,诶……”见着了道人本事,大顺应承着,也一骨碌打地上爬了起来。
别说,这平日里小身板儿秀气得不得了的婆姨这会儿像沉了几倍似的,大顺费劲力气也抱不动他婆姨。
“她被鬼附身了,还是我来吧。”说着,那道人便轻轻松松的抗着大顺婆姨进了屋。
鬼附身,这玩意儿以前还只是听说,现在被道人这么一说,大顺这不信鬼神的人也吓得直哆嗦了。
进了屋,那道人坡费了一番功夫方才把那附身的鬼打散,过程不允大顺看,还懵兮兮的大顺倒也不太敢看。
这道士驱完大顺婆姨身上的鬼后,却神色凝重的问大顺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
大顺思来想去只说他爹托梦给他,道人听罢便让大顺带路前往坟地。
这夜黑风高的,虽然拿着手电和带电筒的手机,去坟地,还是瘆得慌,但那道人说若不去,大顺和他婆姨命都得丢,想起先前他婆姨被鬼附身那样子,大顺不得不带路去了坟地。
还是村西那条道,这回没碰见什么骨头,却在离他爹坟头不远处,见着一黄鼠狼打坟里头往外嗖地蹿出老远。
只听那道人惊呼“不好”追过去时,却不见了那黄鼠狼的踪影。
“让它给跑了。”道人围着坟转了几圈道。
“不就是一只黄鼠狼吗?明儿给您进山里逮去。”大顺不明白那道人怎的对一只普通黄鼠狼有这等兴致。
“那是魑,不是黄鼠狼。”道人神色严峻,“怕是你老父给你托梦是真,尸骨无存,就是它干的。”
“魑?什么魑?”见大顺一脸疑惑,那道人边说话边塞给他一符篆,让他贴身收好。“专门搜集人的尸骨的鬼魅,叫魑。”
“尸骨,骨……我想起来了,今天傍晚,我在村西踢着一块脊骨。”大顺挠挠他油腻的头发道。
听到大顺的话,那道人眼睛一亮,“走,带我去看看你说的脊骨。”
“我说道长,这大晚上的,那骨头被我踢山崖下去了,要找也难啊!”
“想活命,就赶紧走。”道人转身不再说二话,大顺只得在后面屁癫癫地跟着。
临到断崖附近,那道人拿出一罗盘转了一圈,就命大顺下崖去寻。
脊骨是找回来了,可道人却让大顺双手捧着就在这等着,他不敢顶嘴,今儿遇见他婆姨被附身,太邪门儿了,他还想活命。
天乌漆麻黑的一片,除了手电筒的光亮,也只有不远处传来的鸦叫声跟他们作伴了,大顺整个人都在一阵阵儿的发凉,两到发麻的凉。
那道人拿出一大套古怪玩意儿来在不远处捣鼓起来,捣鼓完便让大顺蹲在了道人所说的阵法中间,肉眼看去,不过是像蜘蛛网一样密布却有有些规律的红线罢了。
大顺越发佩服起道人来,他拿东西的那个布囊,不过寻常大小,怎么看也装不下这一大堆符篆、罗盘等道家物什来。
可见,人不可貌相,这道人所非常人。故而,那道人让他做什么,他就照做,这会儿蹲阵法中间,手里还捧着一根脊骨,他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待会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大顺听罢道人的话,赶紧点了点头。
虽然明摆着是拿他当人肉诱饵呢,那也比回家等死强。
不知等了多久,在寒气逼人的山间冻得直哆嗦的大顺忽地觉着不远处多出几个人影来,没听着脚步声,没听着人声,仔细一看,他们是飘着的,不着地。
这情况饶是他一大老爷们儿也是头一遭见,活见鬼了真是!但他怀里那张符篆似乎能起到稳定心神的作用,硬是没让他惊呼出来。
偏偏此时,那道人此刻却不知躲哪去了,怕是今儿个这小命要交待在这了。可那群鬼魂却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只是围着他飘了一圈后,又整齐的让出一条道来,呜呜咽咽地朝他们身后说了一串鬼话。
那不是先前见着的那只黄鼠狼吗?只是那爪子和牙也太尖了点,又不像黄鼠狼。对,是魑,那道人唤这四不像的动物叫魑,能蛊惑鬼魂,怕也是真,见着飘了一圈的鬼魂跟这魑的侍卫似的。
只见那魑又警觉的四周望了望,便不再迟疑的朝大顺爬了过来,看它眼神,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大顺捧着的人骨。
大顺再也忍不住,裆部不知何时已经尿透了,那魑越来越近,就在他想丢下人骨逃跑时,那魑却发出了一声刺耳并十分痛苦的叫声。围着他和魑的阵法红光大盛,想要靠近的鬼魂却被瞬间击飞,弱一些的,却是直接化为了星点。
后来的事情,他就再也想不起来了,他爹没再托梦来,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留在他印象里的,是道人拎着那只魑离开的背影.…
人的魂魄与动物尸骸结合为魑,较其他鬼魅有灵智,性胆小,擅诱惑鬼魅为其使唤,最喜收集尸骨,属鬼魂界最佳“恋物癖”得主。
无戒365训练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