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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最高兴的事,是能交上几个最要好的朋友,互相了解、互相帮助。不知道为什么,很奇怪,我交的朋友,不是骗我,就是离我很远,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只能自我安慰,连一个知心人都没有。可心里的事越来越多,存放不下了。
岁月的无情流水,可以冲走数以万计的记忆,但抹不去一个人心中深深的刻痕。我那惨淡的伤痕累累的往事是不堪的。说是人生的艰难,还不如说是为被埋葬的初恋唱一支泪歌,还不成应该说是心灵深处的创伤。
轻轻地翻开历史最痛苦的一页。
那还是三年前的那一天,天阴沉的可怕,整个县城被苍茫暮霭压迫着,铅灰色的云低垂而又凝重。日头沉默寡言,像懦夫一样躲藏起来。只有西天的地平线上残光还留恋依依不舍的白昼。难道天也知人意似的,在黯然神伤,洒下了无声的濛濛雨雾。我怀着忐忑不安和迷乱的思绪从部队回来探家的,是久别的游子返故乡吗?不!这已经是我当兵后的第二次探亲了。重返故里,此刻的心情多复杂,一种牵肠挂肚,提心吊胆地忧虑占据了我的心胸。一年没收到她的来信了,我在遥远的北国当兵,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在家务农的她。
望着这满面愁容的迎接我的故乡的氛围,望着这天不作美的前兆,几只乌鸦在朦胧的暮色中不知从何飞来,发出断断续续的凄鸣,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坐了两天三夜的火车,这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已够神速了,可我还是觉得它就像老牛拉破车一样慢慢吞吞。简直是与我过不去嘛!4
终于,我捱到头了,像是从铁窗里被解放出来的囚犯,一脚踏上故乡的土地。
出站后,想到家乡的小县城车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拉人送客的小三轮。三轮车显然是跑运输的车改装的,车上两边安装了两条长椅。车的四角用铁棍支起了一张帆布顶棚,看起来不怎么雅观,显得破旧和肮脏。但花上一块钱就可以从车站坐到了家,倒是比徒步方便多了。
我上车后,一会儿便客满了。司机是一个瘦筋筋的半百老头。他咬着一根纸烟,用他那只就剩骨头的右手拿着摇把,用浓重的乡音吆喝着车上的人坐好。接着便神气十足地把嘴里那只还着着的半截烟卷抽完,弓着腰,随着有节奏的起伏,便闻到了那叫人受不了的柴油味。司机慢吞吞的样子更是受不了,看他那得意忘形的样子,好像是专门跟我过不去,有意也来气我。要不是身上的军装,顾着面子,我就得说他几句。
回到了家乡,再加上个“又”字。当兵在外,尤其是离家很远,当一踏上故土的一刹那,都会有说不上的滋味,马上能见到日夜思念的人,心里很激动。也许这次回来我跟别人的心情激动的方向和程度不一,我本来可以把探家日期向前推,赶在春节回来凑热闹,这样也很方便,只要我不顾后果在领导面前撒个谎说:“家中有事”准成功。为了回来,也为了“她”(女朋友),一年了,没收到她的回信,就这样斩钉截铁地与我一刀两断?是我穷当兵的配不上她……
第一次探亲我曾感到她变了,当我问她时,她反复解释说,近来心情不好,叫我不要胡乱猜疑,冤枉好人了。就是死也要等到我回来,绝不变心。一年来连一封信也没等到,能叫我不猜疑吗?
从车站到家约摸十多里路程,我人在车上心却系在她的身上。我像个木雕似的,一路上不知别人怎么看我?眼前车上的叽叽喳喳地说什么,我听不见。行人和车辆不时从车窗闪过,沿途田野惹人的金灿灿的油菜花,绿油油的麦苗,燕子飞来飞去,低的像是在地面跑,高的射来射去的翻飞,不停的“表演”,看的人眼花缭乱。田埂上扛着犁牵着牛的晚归的农夫身影。我只是在想,我的命运为什么这么凄惨?这样糟糕?糟糕透了。
如果说去年的探家是怀着一种落荒感,悔恨感的人世心酸味,那么这一次呢?心情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说明。要说企盼,担忧揣测,带有几分不祥的恐惧感。送走了旧的痛苦和担忧,命运的悲剧并没有结束,只不过是内容的变换而已。悲剧的命运难道人就逃脱不了吗?
想故乡,盼故乡,盼见到亲人,水塘田边都亲切。可回到故乡又忧伤,只是增添伤感,这是我第一次探家的心境写照。如今搞改革开放,地方上只要有经济头脑就想办法挣钱。我的父亲也是给穷怕了,想尽了办法,不知从哪里搞台“东风”,想能否在这改革的天地上找到一线希望,来改变这吃了上顿缺下顿的家境。由于资金周转不开,生意上连连亏损,一年下来就赔了两万元。家里兄弟三人都已到”当家汉”的年龄,连吃穿这都供不上,还谈得上找对象等……
如今我也是无奈当了兵,也算是给家里减轻负担,可找对象这事又给父母增添了负担。
亲戚告诉我,她有可能和县水泥厂厂长的儿子谈对象。想到我的人生处处都是结,每个都又解不开,说不完的故事。第一次回家,母亲就说:“娃,这下完了,一切都完了。”说完伤心地哭了。
我想我的命运就这样敲定了,一生就这样默默无闻,抬不起头,一起的同窗,没考上学的都已各有出路,大多数都已成家立业,不文不武的我,现在一无所有。连心跳也似乎没以前那样有节奏了。我体会到了什么叫人的绝望感,什么叫撕心裂肺的痛苦,我像掉进了无底的深渊,上大学、提干、进修,找个好对象。还有,说不完的好事为什么我一件也够不上?我就像一只落水狗一样,在吞没我的命运的波涛中,奄奄一息地无望地哀鸣着,找不到一线希望,如果我能见到掌管命运的神,向他借一点点安慰,只要一点点,哪怕是加倍的偿还。
这次回到家乡,我的父老乡亲和一些亲朋好友会怎样看待我呢?知道家里情况的人会同情我的命运吗?也许会听到:“当了几年兵,嗨,还是个兵娃娃,和在家时一样,没出息。”
我决定回来看看,心里能否好受些?哪怕故乡的土地,等待我的是唾弃、嘲讽、冷眼和腥风血雨,我也要回来看看家里是否迎接我的是个新面貌?
这是我回来(第二次)探家前在部队的那些丧魂落魄的思想的裸露。和属于我自己阴暗世界的不完全的展现吧?
过了前面那座弯弯的石拱桥就是我们公社了。公社总占地面积足有几十亩田地那么宽敞,中间是条大马路,路两边依然就是那几间房,已是破旧到了极点。好在有一条曲曲拐拐的小河从它们的中间流过岸边的竹林,就像一道绿色的天然屏障,遮住了公路上时而腾起的烟尘。路边那块刻有宣传标语的大石板,如今躺在地上供买卖人垫屁股之用了。右边是小市场,显得那样空落,只有稀稀拉拉的买卖人在那里做夜色的交易。
哦,我心中的小市场,我又见到你了,我回来了,你记得我吗?小时候每当上学这里逗留。这条马路留下了我多少少年的故事……
最难忘当兵离开家乡,就在这里和亲人们分离。忘不了,就在这里,她送我一条手帕、钢笔、日记本、照片,还有她的一颗心。
手帕我还放在衣兜里,三年了一次没舍得用,也从没离开。那天,她打扮的像“公主”,总红着脸,一双明亮的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停地看着我,传给我无尽的温暖。当我想拉她手,她故意躲闪我。送行的人太多,我后悔刚才的举动,心里也不是滋味,不敢抬头,总觉得四周的人都在注意自己。还好,她靠近我,也许察觉我的心里所想,便主动把手塞进我的兜里。不知怎的,我的脸刷地一下红到耳根,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我鼓足了勇气,抬头见身边的人没在意我们,这下心平静了许多。
快上车了,我们都好像怀里揣着一只小兔在蹦蹦跳,等待着对方说话。可是,相对沉默好久都没吱声。我想说,心里也找不到现成的句子。见她眼泪汪汪,我的心一颤,眼睛也湿了。
“别这样,叫人见了多不好,你走了,我该怎么办?”
“我会想你,会常写信给你。”
“我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等你回来。”
“我走了,你常来我家,多陪陪我母亲,我这一走,母亲该多着急。”
“听你的话。你一个人在那里不要想家,多注意身体,听别人讲,那里天气冷,多穿衣服,毛衣没织好,等几天好了我寄去。”这几句话,只有我能听清,几乎是哭着讲出来的。我活了二十四年里最高兴最难忘最值得回忆的就是这一天了。上车的时候,也许是老天爷的安排,下起了毛毛雨。
透过车窗望到她还站在那里,雨水从头发上顺着脸上流着,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的心麻木了,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一股脑儿地冲了出来。
忘不了,第一次回来站在这块土地上好久好久舍不得离开。当我再次来到这里,怀着难以名状的心情,她离开我了,再也不会来看我,就我自己呢,依然是老样子。
自从知道她出事后,我一直没给她写信,是的。我不能理解,我恨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可时间长了,也就平静了些。对她的恨也多少减轻了,相反,增加想见到她的心情。似乎,原谅了她的过错,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她知道后理解我的心情吗?
我还在上中学的时候,父母给我订了婚,那时年龄小也搞不懂,她也一样。见了面没话说,总是红着脸,日子久了,我们也相互了解了对方,同时也算是相爱了。她给了我不少的帮助,对我也非常的关心,我们一起度过了多少开心的日子。
记得我上学那阵子,她常来我家,我也一样。那次放假,也正是立夏过后的插秧季节,农村的田地都已经包产到户了。
每当插秧之前,农民就抓紧用泥糊田埂。那是用农村人叫做“和小样”的工具在田里拉来拉去,把有土块的田拉得平平的。这项工作需要细心,大人告诉我们,如果拉的不一样,出的秧苗就会不一样高,到了成熟时也就不一样。
这天,父亲在指导我做这项工作,三弟在一边玩水仗,不时地把大块土搞到我刚刚拉好的田里,影响了我的工作,当然免不了父亲的一顿打。这会老实地跟几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到路上玩去了。
那天的太阳好像比以往的大,又好像就照我一人,我浑身都是汗。我就像路上无边无际的征途望不到尽头似的。气喘吁吁地泥着田。那身上的汗珠不断地从脸上、身上掉到田里,都能听到响。
忽然,三弟像一阵风似的跑来,站在田埂上叫着不停“大哥,姐姐来了。……”什么姐姐?我抬头擦一把脸上的汗水,忽然想到了她,一定是她。果然是她,就在我直起腰来,看到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田埂上。
“你怎么来了?”我见了她既高兴又十分狼狈,看我这一身破衣烂衫,完全如同泥猴。
“不欢迎是吧?”她望着我好像不高兴。
“请都请不来的,只是来的不是时候,看我这样子……”我知道刚才的问话也太不客气了,赶忙补上一句。
“农村人不都是这样,你自己喜欢这样想,不理你。”
她跟我父亲打过招呼,聊几句家常便问我母亲在哪里?
“我带你去,我知道。”三弟快嘴,抢着说道!真是小孩。
“走,一起去。”我不知她叫谁跟一起?我没说话,转头望一眼父亲。爸一边笑着一边说:“我来干,你上去吧!”谢天谢地,终于解放了,我提着全是汗泥的上衣,跟在她身后。
妈妈看她来了,简直乐得合不拢嘴,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好听些。我坐在一边的石头上,见她脱了鞋,卷起裤腿,站在清澈见底的水中,又是搓又是揉,还挥舞着捶棒“啪啪啪”地在青石板上捶着衣服,不大一会儿汗水顺着她那红扑扑的脸蛋上流淌下来。
望着她一双白嫩嫩的泡在水中的腿,望着她那富有弹性的还泛起了蜂窝眼的一双歌唱的小手,一双甜甜的手,一双春花般的手……使我浮想联翩而又抑制不住的从来也不曾有过的内心的骚动和冲撞,她这样卖劲是为什么呢?是否她在自己家干活也是这样?
见她这种泼辣的样子倒像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姑娘,跟她长得水灵灵的样子不像……
水塘边几位在田里泥田的姑娘、大嫂、老娘们看见了这种场景,个个都是伸长着脖子,不时地朝这边张望。那种好奇使她们挤眉弄眼的交头接耳,少见多怪的样子像是在偷洞房的秘密一样津津乐道,你一言我一语地自发开起了小会,议论纷纷。
“吆喂,你们快看,那就是扁头(我的小名)的对象吧?”
“长得真漂亮。”
“人家有出息,是不是你眼红了?”
“呸呸,你那两块肉是不是发痒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老骚货,你嘴干净点,去等你的男人吧!……”
“哈哈……”
这些婆婆妈妈的东拉西扯、又说又笑的,这些难听的话不时地灌进我们这边每个人的耳朵。妈妈皱巴巴的脸上更是锦上添花。
她的脸蛋不知是干活累的,还是激动,被染成了一个大红鸡蛋。妈妈从我手里把汗泥衣服在水里搓了几下拿回去了。
她把一大盆的东西清洗完毕,又叫我和她一起把大件的东西像拧麻花一样拧干,一边干着,这边就问她“我们这里的人说话不好听,你不会生气吧?”
“人家说话不好听,就你说话好听,我没听见。”
“想不到你真可以,总比我想的远。”
“这样绕着弯夸我,可受不了。”说完忽地从地上端起衣服。当我直起腰,她望着我,把盆地上一放,吓我一跳,莫非出了什么事?
她笑着说:“把裤子脱下来,我给你洗干净,那些泥穿着真的一点不难受吗?”
“算了,我自己洗。”
“不行,快脱。”
“你,不讲理。”
“不讲理的是你,别人为你好,你却不知好人心。”
“我心里知道,你对我好,这就算你给我洗了还不成?”
“没男子汉气,倒像个女孩,想不到你还这么封建,真好笑。”
没办法,再不脱,可真要“挂牌子游街”了。四周先看一圈,见没人注意这才急速地完成任务把脏裤子给了她。
她咯咯咯的笑个不停,搞得我不知该如何?这样子给人见了还……
不行,我得回去,也不和她打招呼,转身向家跑去。身后的笑声跟着脚边追。
在我的生活里,我承认她曾给我带来过欢乐,家里没女孩,母亲见她来就止不住高兴,也年轻了许多。所以,我们全家都盼她常来。只是一点不好,她的父母不知怎的,对我存着一些看法,多少不大中意。因此,与她见面也就渐渐地少了。我和她所想的也不一定能成。
到她家去,待我跟以前不同了,我们的心也渐渐地冷了许多。甚至于产生了怀疑。少不了要胡思乱想。
要是我们永远停留在那抓蜻蜓捉蝴蝶、放风筝、藏猫猫,光着屁股蛋蛋在河沟里打水仗,扎猛子,滚泥潭该多好,万花筒的生活,天上飞的舞的叫的,地上走的跑的爬的……这些有趣的好玩的东西难道是为童年准备的,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匆匆与我们告别?
人要永远其乐无穷,无忧无虑,无牵无挂,没有烦恼,没有伤心的眼泪,什么都永远不变,永远年轻美丽那么该多好,长大了真没意思,相互欺骗,个人又要追求事业、爱情、生活……好多好多的事要去做。有时候还得撕破脸皮,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一切只恨自己没本事,好多同学都领上孩子,想想自己处处不如人,从最后一次高考落榜,我就对生活失去了信心,看不起自己,整日在家,不想做事,心烦的见人就要发脾气。我知道对不起父母,只知道流眼泪。
她远远的离开我,就是因为我和她不一样?怕穷字写在她的脸上?我没理由没权利去说她些什么,她也很不好过,那个厂长的儿子把她甩了……我们以前在一起好开心,一辈子就属于她了,就是天仙下凡也不要。我有时克制自己不要去想她,忘了以前,可就是下不了决心。每每内心总闹腾,不得安宁。看电影,画画,找个人聊天,这样心里稍稍求得了一点平静。
真想不到,一个曾经纯洁无瑕,楚楚动人的少女,被金钱和地位所诱惑,还是去追求她认为真正的爱情。那她又为什么说我是她的一切,一生只爱一个我?难道她一直都在骗我?其中目的又何在?我不知道,只想能失去记忆,没有回首,没有情欲,思想成一片废墟和荒地,该多好。可我的心并不是一片死海,神经,似乎天天打架,就像是擂响千万面痛苦的战鼓。
这就是我的生活,也许世上没人和我一样,我好可怜,连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多想能得到别人的同情和开导,帮帮我。没人理解,没人跟我说话,这世界太小了。
我怕,好怕好怕,好可怜,所有的痛苦只能深深永远地埋在心底,等待着安慰,给我一点温暖。抚平这伤痕累累的心地……
整天待在家里,日子更难过,她知道我回来吗?已给她带信去了,为何不来呢?没她一点消息。母亲隐隐约约告诉我,她不会来了。难道又发生什么事了?是因为我不给她回信,才迟迟不来吗?
几天来是坐卧不安,又不敢离家太远,怕她来了我不在,活受罪。真想痛痛快快地撕下这死要面子的遮羞布,去看她,问她为什么不理我?向她陈述我当兵后那一次,为什么不给她写信的心情,再向她赔罪,请求她的体谅,可我做不到。稀泥软蛋不成男子汉,哪能扫自己的威风。
其实,我有什么威风可谈,只是不能倒在一个女人的脚下。哪怕一辈子打光棍,也不能守着馋猫一样围着鱼香味转。世界上的事情都是阴差阳错,你想得到的东西不一定能得到。不想得到的东西却偏偏给你。生活就是这样,就听天由命吧!既然自己到了这步田地,也是上天安排好的……
天又亮了,阳光从窗格格的条缝中喜洋洋地跳进来,用它那两道瀑布与地面上反过的光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似乎响起了一支响亮的豪迈的光的协奏曲,屋子里暖暖地,一只灰色小蜘蛛,是否被这光的欢聚打动了?它爬上床栏杆上,一不小心失足从床栏杆上跌落下来,但它急中生智地抛出了自己的救命线,眼下正悬挂着,在半空中荡秋千。
我没心思来观赏眼前这自然景象,这么长时间了,她为何不来呢?难道我只能把思念、等待的痛苦深深地埋藏心底吗?难道我只能把孤寂寄托于这打秋千的小蜘蛛吗?
有时,我想号嚎啕大哭,尽情流泪,把满腹忧愤都随这火烧掉。泪流走。自言自语地抵抗这困苦,难道我活得这样难?这样难……
第一次探家,记得我前脚到家,后脚她就来了。见了面就骂开了,什么好狠心,这么长时间不给她写信,什么做“官”把她忘了,一大推。
我有我的难处,当兵两年了,没什么变化,党员没入,苦倒吃了不少,加上家里来信提到,她可能又找了个男朋友。如此的处境,没心思跟她写信,从那时起往后一直在骗我。
“请原谅,我没及时回信,许多话,见面时告诉你,想给你一个惊喜。”我没考虑就回答了她一连串的提问。
“没正经的,第一次探家高兴不?”
“那当然,见了你更高兴。”我有意想夸一下她。
“别是嘴上一套心里又一样吧?在部队玩的都把我给忘了。”她指的是没给她回信,也看不出什么来,便又问她“你说话变了,就跟你人一样,好听多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说得是什么意思。
“开玩笑,我是变胖了,还是高了?”她好像不大高兴,可能是我的话她理解错了,忙把话转过来。“好了,真格的,我问你,如果我下次回来变成了农民,乡巴佬时,你是否还来看我?”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笑着说:“你才变了呢,这样悲观,就是回来了,我们不就又能和以前一样,天天见面了。”
她好像回答的不满意,刚停下来又接着说:“不要胡思乱想,回部队好好干,一定会有出路,你说呢?”
我没认真地去想她前后话内外意思。
“真的,人哪能一辈子都走好运呢?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真有点怕,怕以后,什么都完了,你还理我吗?”我心里就这样想。
“小文,爱一个人就是要爱他的全部,随时想到为爱人献出一切,同甘共苦。”就像以前一样,她的脸红红的,也许是自己说的话太直白或不好意思,女孩子特有的长处。
“请你相信我”
……
我把她送出了门,走了一条田埂又一条田埂,春天是绿的发情的高涨期,是田野姑娘浓妆艳抹散发诱人香气的时期,秧田里随风起浪,麦穗在领着点头。油菜籽挺着圆鼓鼓的肚皮骄傲地做着要当母亲的梦。蚕豆、豌豆,黄瓜什么的,从青变黄,成熟的一个个蹦跳着从产房里爆裂出来,东溅西落地滚落在黑油油的大地的胸膛上,和新奇的艳阳世界交流着目光。
正午时分,整个天空就像一个反扣的火炉,大锅把一股股热气送过来。喘息都很难,着眼瞧秧田里热气的白沫。水草在沟里似乎要燃烧起来,空气中都是滚热的,不知藏在哪一角绿的深处的青蛙,不时地发出呱呱……呱……蝉当然也不甘落后,也在不间断地热的呐喊……
“天太热了,你不要送我,回去吧,过几天我来看你。”
真热,她的脸白里透红,脸边鬓角的毛发都已被汗水浸湿了贴在脸上。
“再送你一段,反正我也没事做。”我心里已被汗水浸湿的难受,热的全身衣服紧贴在身上,一步也不想走,可我还是想送她一段。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样的热天里,还是为了一个“情”字呢?我不清楚。
“我送你的东西,见上帝了吧?”
她突然的问话吓了我一跳,什么东西?是当兵走时送我的手帕吗?我已带在身上,还有别的吗?想一想,再没了。就从衣兜里拿出了两年前她送我的,一次都没用过的手帕。
“是手帕呢,你看!”我怕搞错了,后面加上你看,是想叫她知道,手帕是新的,表明自己的心。在部队军装都换了一套又一套,可手帕一次也没离开我身边,还是当初的一样。
“你看,把这当宝贝,这长时间为啥不用?”
我知道她此时心里一定好感动,从她的眼睛里就看出来。
“因为它是你送的,一想你就拿出来。”
“讨厌讨厌,不跟你说了。”
她抬头深情地一暼说“这是真的吗?”……
前面是一片小树林,来到跟前她停住了脚步。这鬼天气,今天为啥这样热?衣服已全湿了,也是寸步难行。
“我们休息一会儿吧?”她说。想必她也一样,耷拉着红红的脸,不时地用手擦去脸上的汗水。我也一样的想法。
“小文,你过来。”
我没看她,低着眼,落落大方地走近了她,用她的新手帕,给她擦着汗。
忽地,她紧紧地抓紧我的手,抬眼望着我,触电一样的,我心里更热了,全身似乎要烧着了。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一样的她,慢慢地把头埋进了我的怀里。我的嘴被什么黏住了一样,说不出话。胸中顿时升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天太热了,两个人靠在一起,更受不了,我用力推开了她。主要是听到有人向这边走来。这就是我们最亲密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现在想起来自己好可怜。
分手时,她盯着我叹了口气“唉!你真是个木头人。”
想起来好笑,当时是我不明白她的心,还是别的什么呢?也太无用了,叫人失望。还不如女孩子,难怪她从那以后就和我断了关系。说不清是对是错?我只是想,不能伤她的心。在命运的轨迹上碰撞,在爱的海洋里相遇能发出光彩,只是不想叫别人指着后背说什么。封建,我封建吗?可我是为她好,为以后更好的一切。为了什么力量都不能把我们分开。可是呢?……
现在,我就像失去了金子一样,找不回来了。好难过,每天都在想像中安排她来的情景。真的受不了,每到晚上,我就像进了地狱,可想一盏孤灯伴着一个孤独的我。只能听老鼠成群结队的在那里喜气洋洋,得意地大吃大喝,连它们也在笑我,不得不大喊大叫。
我好可怜,好可怜,眼巴巴地盼着,等着,想着……
没有一个夜是平静的,痛苦的思绪,失望的回首,等待的泪水,告诉我,她不会来了,永远地从我身边消失了。迷迷糊糊,飘飘然然,我仿佛看到她推门进来,还是那样红着脸,仍然穿着红西装,笑的依然是那样甜,那么美……
夜又深了,四周静悄悄,听得见心跳,一股怪味从心里涌出来。好难受,眼睛也冒金花,是怎么了,头这般的痛?夜里她又来了,走到我床前,仍是笑的好甜好美好美……
日思夜梦的人啊,你听到了我的呼唤吗?你在哪里?在黄昏的春季,在热的正午,可曾想到,一颗心在流泪,在燃烧。
天亮了,太阳第一个和我问好,告诉我今天,天晴了。
经过一夜的奋斗,终于平静了一些,谁曾想,过了狼林又进了虎窝。三叔又给我带来了痛苦,她要结婚了!是真的,真的。我的头被重重地敲了一棒,脑袋嗡地响了起来。也听不见三叔在说还是在骂?但我知道在这个时候,特别是在人前,一定克制住。
我忘记了眼泪,一个人就那样静静地,静静地坐着,坐着。突然,我想起什么,颤抖的手,半天才从衣兜里拿出那块,新的,只用过一次的手帕。捧在手里,一下子泪如泉涌。是为失去了她还是初恋的心?
三年了,军装换了一套又一套,可手帕却从没离开过我身边。现在,就要跟我告别了。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轻轻地把它埋了,也埋了我一颗,真诚的初恋的心,可痛苦留给了我。
几天来,夜里总失眠,恍恍惚惚,在房子里走来走去,似乎寻找什么。
人的克制痛苦的程度是有限的,一旦超过了饱和,就会如山洪爆发,我明白,就是我如何悲伤,可失去的也不可能再回到我身边。自己常劝慰自己,即使山洪暴发又能怎样?还不如顺其自然。“作家”说得好,属于自己的东西,努力去获得,不属于自己的终究会失去。
再过几天我就要归队了,如此的心情,难道要把这份痛苦也带回部队吗?朋友们都说我太重感情了,没人能理解我,知道我的苦处,帮助我度过难关。
28日是她大喜的日子,28日也是我归队的时间,是巧合,一喜一悲,这就是人生。就像电影和小说中所写的那样,可这是事实。
别人对我说,再大的痛苦也是暂时的,过后将是最大的欢乐。我只好等待,等待着最大的欢乐吧!
火车启动了,这里是我日夜思念的故乡,可是它不欢迎我,哪怕我给它一切……
火车似乎不稳,摇摇晃晃的向前推动,太阳把最早白晨送进我的车窗台,窗巾,清楚地印着外面的世界。我拉开了窗门,清纯湿润的新鲜空气漫了进来。一夜没合眼的我感到一阵清爽。一切心中之苦随着这清爽也稀解了一些。窗外都是一个“绿”字,在窗口不停地晃动快如飞,远处的山也在转,人不也是在“转”吗?
走前父母亲戚都希望我留在部队不回来了,我又怎能不理解父母的心情,想起来也是可怜,多少年来父母默默地为儿女操心,吃尽了苦,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所作为,辜负了他们的心。
上车前母亲把一捧人民币塞到我手里,里面有2分、5分,最大的是一角。捧着这把人民币我忍不住流泪了,母亲把头转过去,我知道母亲比我更难过。这些小钱是母亲多少次才攒下来的?这里面又有多少汗水,多少母爱?
是的,我们家太穷了,可我又不争气,辜负了他们的希望,为什么我会有这坎坷的遭遇?又何时能走出?
故乡啊!我又要离你而去,捧着一颗火热的心给你,换来的是这般凄惨的结果,我无法平静下来。
岁月悠悠,印足迹,
人生悄悄,静无声。
跌跌绊绊,创伤路,
弯弯曲曲,寻前程。
人生是一幅画一首诗,是一条不停留的河,有时舒缓地流,也曾急促地回旋。生生死死,好好坏坏,由不得自己,在不同的条件下而变化着,当我回过头来,发现自己那独特的遭遇,挣扎了24个春秋,终是一无所有。活得累,生的太难,没有一件开心的事,没有一次舒心的笑。处处是创伤留下伤痕,不知道与我同龄的人有没有如此这般的人生经历?
28日,永远忘不掉,车轮的轰隆声是他们结婚的礼炮吗?我恨她,可又能怎样,对不起,我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但我会为你们祝福:希望你们能相亲相爱……
我仿佛又看到了她的身影,听到了那甜甜的笑声,在你们高兴、热闹、最开心的时候,可曾想过我?孤独、痛苦……
我没有过分的要求,只需要求得心里一点平静,就这也办不到吗?在我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光明又何时来?我不知道命运之神又要送我到哪里?神秘的人生将又会给我什么结果?继续前进,希望就会在尽头,对吗?
天涯何处无芳草,也许不久就会有个善良的女孩同我一起走人生,她会抚平我痛苦的心伤,我喜欢唱那首《只要你过得比我好》的歌曲,是的,我希望大家都好……
一声震耳欲聋的汽笛声,打断了我的回忆,列车放慢了速度,哐嘡哐嘡……地前进,突然间仿佛有座山迎面向列车扑来,列车被吞没了,车厢里顿时暗了下来,黑暗取代了刚才的晨光。车轮与铁轨碰触的声音在隧道内产生了强烈的回声震天动地。随着列车的又一声鸣叫,列车又从黑暗的隧道驶进了铺满晨光的原野。
我像刚刚睡醒一样,重新呼吸着这又一迎面而来的清爽。
在我面前对坐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姑娘,苗条的身材,齐耳的黑发,加上一套入时的服装,上衣是白色的,红的翻领,下身穿黑裙子,那绯红的面颊上飞荡着青春。她那双水灵的大眼睛不动地盯着我,可能是我刚才的失态造成的。我赶紧又把头转到窗外,抬手擦去面颊上的泪痕。
多美啊!东方一片火红,我感到了一种新生的力量在召唤,全身增添了许多活力。
我不管人生路上还有多少个劫,但我只相信痛苦的背后是成功,是喜悦。一切都会好的,包括我心灵深处唯一的知音,都能找到,她一定是最漂亮、最善良,天底下最好的好女孩,我盼望着这一天,等待着,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