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机缘巧合在长沙认识的微友,看到我偶然晒的小时候与母亲在峒河岸边生活的点滴回忆,禁不住问我,是否也是吉首一中子弟。我愕然一惊。再一叙起,竟是小时候的邻居!只是,当时他已是十多岁调皮捣蛋漫天飞蹿的大男孩,而我,还才两三岁,依稀只记得他弟弟——我整天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喊的小专哥哥。
当时的记忆里,有几户共用的小天井,青石板铺就的天井里,时常会出现几只受伤可怜的小麻雀在惊慌失措地扑腾翻飞,那一定是小专哥哥爬树捉来的。我便有了最好的玩具。远远地蹲在那里,定定看着小麻雀们凄惶的样子却丝毫也觉察不出来,只感到和小动物互动的欣喜。等到主宰它们命运的小主人出现了,要抓它们去火里烧烤,我才央求他再让我和麻雀们玩一会儿。
似乎小专哥哥是专门掏麻雀窝的,只要看到,我就会缠着他问:小专哥哥,今天有没有逮到麻雀?他却总能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或大或小的麻雀来。有时候是刚出窝的麻雀幼崽,粉嫩嫩的,吱吱叫着。他妈妈贺老师就会用好听的外地口音轻声叫起来:你别弄那个咯,好造孽咧!他却照例会找个地方支把火,烤熟了吃。
还有屋后那宽大干净的石板坪场,每到夜幕降临,几家人坐在河边纳凉,听那蛐蛐蝈蝈在草丛中轻叫乱飞。母亲时常会抬起手来,指着河对面那一片昏暗房子里透出的几点星火,告诉我嘎嘎(湘西话:外婆)家就在那里,我便在暗夜里胡乱揣度嘎嘎嘎公此刻的行踪。
白天,干净的石板上常晒着青辣椒红辣椒,待晒干后,母亲将晒白的辣椒用油一炸,整个辣椒放进嘴里,咬一口,香喷喷的辣椒能将香气传到河对岸去!
还有白墙上挂着的一只来自桑植八大公山棕熊的熊掌。那是会打南拳的大舅舅和别人在八大公山打猎时分到的战利品。母亲当时抱着妹妹在喂奶,手里摸着妹妹嫩嫩的小脚丫,看着看着,心里就泛起疑心来,感觉那熊掌怎么看都和孩子的脚一个样子。于是,拎了叫邻居们打平伙吃,自己却一口都不敢碰。
正如我坐月子时,每日里与女儿朝夕相处,对她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异常熟悉。家人送来炖好的母鸡,看到白森森的鸡爪,突然想起女儿那双修长细嫩的小手,和那鸡爪竟何其相似!从此,但凡凤爪都不敢再碰,连看一眼,都觉得罪过万分。
还记得那时母亲突发美尼尔氏综合征,让才两岁多点的我去喊贺姨。晃晃悠悠走到小专哥哥家门口,拍开门:贺姨,我妈妈头晕,要你给她点清凉油。善良的贺姨自然又跑过来嘘寒问暖,悉心照顾我母亲。
还有一次母亲大意,冬日里将房门紧闭,屋里的炭火熊熊燃烧,结果我和我妹没啥事,她却几乎昏迷。幸亏昏迷前她拼命推开窗户,然后对我大叫:快去喊贺姨!又是贺姨救了我们一家,等父亲回来知道原委后,竟好半天说不出话来。那时候的邻里关系就是这么亲。
没想到多年后,竟还能遇见当时的好邻居。只是,罗宏哥已是广州大学知名教授,更是《骡子和金子》等四百余部系列影视小说的撰稿人。昨日方知,原来他们一家大有来历,父系母系家世显赫。父系源于岳麓书院罗典,是罗典第七世孙。母系源于贺长龄。他赠送我一本他的近作《湖南人底精神——湖湘精英与近代中国》,又听他谈及家族,竟将整个湘军文化及辛亥革命时期和大革命时期的人物事件笼络遍及,真是恍若隔世又惊心动魄的一部家族历史。
问及小专哥哥,他只说在武汉当医生,却不知再见面时,他是否还记得那个成天跟在他后面讨麻雀玩的小丫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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